祝临歇也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他的箫,指着邵子谦,“再不还我,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邵子谦挑唇一笑,把剑背到自己身上,“你跟我打一场,我就还给你。”
说着,邵子谦一个猛冲,忽从袖子里甩出一把折扇来,咻咻咻几下,就逼迫的祝临歇躲无可躲。
“既然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瞬间,一个拿箫一个执扇,两人厮打在一块,夜很安静,但这酒馆的灯笼下,却不平静。
他们打了许久,都难分胜负。
祝临歇越打心里就越激动,他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这样的对手了,而邵子谦更是开心,这个人简直是他无聊人生中,最惊艳的一瞥。
就在二人打得难解难分时,街巷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邵子谦率先收了手道,“不好,是夜巡军。”
夜巡军负责天都城晚上的巡防,他们若是被发现在大街上打斗,免不了要麻烦。
邵子谦冲他挑了下眉,“走,我们换个地方。”
说完,他跳上房梁,一溜烟跑走了。
祝临歇咬着牙,只好跟上去,“你把剑还给我!”
一直追到城郊树林,邵子谦终于停了下来,他找到一处老地方,挖开一个地洞,掏了两坛子酒出来。
祝临歇姗姗来迟,邵子谦将其中一坛子丢给他。
“哎,不打了不打了,这么好的月色,不喝酒多浪费。”
祝临歇四处看了看,这荒郊野岭的,在这里喝酒,这人的酒瘾是有多大啊?
“你先把剑还我!”
“你赔我喝了,我就还你!”
邵子谦无赖似得眨眨眼,自己率先窜上了树,那树的枝杈很高,高的好像可以伸手碰到月亮。
祝临歇看了看手中的酒坛,又看了看坐在树杈上的人,最后叹了一口气,也运气上了树。
“哎,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哪里有意思?”这还是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人说祝临歇有趣。
“就是有趣啊,又受不住我的邀请,自己心里又别扭着。”
祝临歇的耳畔微红,他知道这不是酒的作用,“我没有。”
邵子谦笑起来,“你看,就是这个别扭劲,有意思。”
祝临歇便不和他说话了,一个人靠在树干上,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着酒,就听邵子谦一个人在那嘀咕着。
祝临歇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和一个陌生人喝酒聊天看月亮。
感觉也挺好的。
其实他说谎了,他并不是一个剑客,而是一个刺客。
他的师父,是曾经的第一刺客祝九天,这背上的苍牙就是他的遗物。
祝临歇是不用剑的,他用的是腰间的箫,箫能乐人,也能杀人。
后来邵子谦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只用扇子,扇子能扇人,还能扇风。”
“喂,你看月色这么好,吹一曲来听听怎么样?”
鬼使神差的,祝临歇没有拒绝,他拿起箫看着月亮,吹响了一曲《离人怨》。
邵子谦闭起眼睛,觉得内心一片清明沉静,这一定是他听过的人世间最美好的声音,比他去过的所有乐坊都要好听千百倍,真是应了那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可就是这么巧,让他听到了,还是在这样一个值得回忆的夜晚。
一曲终了,邵子谦的呼吸渐渐平稳,偶带有鼾声,祝临歇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他没有趁邵子谦睡着拿回自己的剑,而是看着那被邵子谦压在背后的剑,在心里默默地对他的师父说:徒儿今天交到了此生第一个朋友。
那天之后,祝临歇和邵子谦就像双生子一样,形影不离。
天都城便流传出“傲世双杰”这样的称号。
一个是才绝无双,一身白衣,一柄折扇,一壶小酒。
一个是艺绝无双,一袭黑衣,背一把剑,別一支箫。
但值得铭记的时光总是极为短暂的,邵子谦从回忆中抽出神来,他悲戚一笑,这竟然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认识祝临歇的第二个年头,他瞒着邵子谦执行了一个任务。
他杀了一个女人。
一个邵子谦当时很喜欢很喜欢的女人。
那之后,祝临歇消失了整整一年,再出现在邵子谦面前时,他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一袭黑衣,背一把剑,別一支箫,但脸上却再没了笑。
他说,“我已经完成了所有事情,现在该把我的命给你了。是我杀了她,你也可以杀了我。”
邵子谦双眼通红,“你为什么要杀她?”
……祝临歇却闭口不言了。
邵子谦难忍心中痛处,他眼睛一酸,忙背过身去。
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一声割裂喉咙,血液喷溅的声音。
再回头时,祝临歇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啪嗒,一滴泪落在手中的信纸上,邵子谦没有想到,当年亲眼看着祝临歇死去时,他都未曾落一滴泪,这整整五年过去后,他却在回忆过往时,落了泪。
他其实从未怪过他的。
中秋那日卓青黛在皎月楼作的那首诗:君心有醉意,驾月乘风移,嗅得杯中暖,才思故人离。
也不知道是说者有心,还是听者有意。
但确实让邵子谦想起了祝临歇。
他们曾经几乎去过每一个天都城里的大小酒馆。
祝临歇总是会先到一步,让小二温好邵子谦最爱喝的竹叶青,他总是会坐在窗口的位置,等着邵子谦。
在祝临歇刚刚离开的那几个月,邵子谦时常喝得醉醺醺。
他满大街的叫嚷,“阿歇,你躲到哪去了?我找不到你了!你出来!”
你出来啊……我找不到你了……
邵子谦为此消沉了许久,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向南行的北境人找上门来。
他说,“你愿不愿意为炽烈军效力?”
“炽烈军?”一身酒气的邵子谦打气精神来,“好啊!”
才绝无双的酒鬼书生,终于不是无用的了。
第85章
正月初八这天,大雪纷飞。
天都城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就连路边的店铺都纷纷关门,只剩一两个飘着香气的包子铺和酒香阵阵的小酒铺还开着门。
其中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五六个男人围坐在一桌,喝酒吃肉,笑声不断。
这群人中胆子最小的一个,时不时的提心吊胆的往街上看着。
一个年级稍长些的大胡子男人说他,“看什么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喝酒喝酒!”
那胆子小的瘦小男子拿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大哥,你说咱们不会被抓住吧……要不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大胡子男人照着他头上一敲,“你也不看看这路上,哪还有人啊?那些当官的你还不知道,早找着一处暖和地方快活去了,这大年里的,谁来抓咱们?退一万步讲,就算咱们被抓了又能怎么样,咱们身上可都干净着呢。”
小胆子男人一想也是,他们身上一点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就算真有官兵盘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于是,他趁着杯中酒还有最后一丝暖意,饮尽腹中,顿时一股火热的感觉在腹中灼烧起来。
恩……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喝过酒了。
但很显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就在小酒铺的对街巷子的暗处,两个看似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在说着话。
“已经通知过刘将军了吗?”
“通知过了,这次咱们一定能将他们人赃并获!”
……
卓青黛已经在天宁寺住了快十天,初八这日颜瞳终于从天都城出来看老太妃了。
他一进门就被太妃念叨着,“怎么挑了这样一个糟糕天气来?”
颜瞳顿时撅起嘴来诉苦,他从小在天都城长大,需要走动的人情实在太多,远不如颜炽这么潇洒,反正颜炽一直都是这个性格,也不会有人跑到他面前去找不自在,就像这年夜饭上,皇上说了句寒王因事没有出席,也就没有人去挑他的理。但这事若是放到颜瞳身上,免不了要被叔叔姑姑们念叨一通。
是不是翅膀硬了,就不认这些老人家了?
好不容易到了初八,颜瞳该去探望的都走到了,立刻备了车往这城外赶。
“哎,这亲生母亲一年到头都见不得两面,倒是那些酒肉朋友、面子亲戚,不得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