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韩清泫心中拨云见日,扯了个笑,“谢谢太后!”
……
回到王府的卓青黛始终有些不安,已经两日没有见到韩清泫了,不知道他的状态如何?
后天,就是卓家军出征的日子,她悄悄去见过两个哥哥,嘱咐了一些事情,也承诺一定会找出陷害自己父亲的人。
兄妹三人相顾笑了笑,无需多言,就知彼此的心意。
颜炽这两日都去了乾王府,一是要告诉颜瞳那一夜来寒王府偷听的黑衣人这个消息,二是将阿嫁听到的秘密转达,三也是为了能从他嘴里再探听些别的事情。
但颜瞳的调查似乎却停滞下来了,任他如何追查也找不到破绽。
卓青黛和颜炽合计着,一定是因为阿嫁偷听到的秘密,让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是个好消息,但也是个坏消息。
他们没有动作,颜瞳就没办法查到他们。
卓青黛坐在廊下,靠着廊柱小憩,这些日子她太累了,一闭上眼就是程芫在她面前死去的画面。
她知道,如果幕后黑手抓不到,这辈子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正想着,身后忽然披上了一件薄衫,她一回头,颜炽带着笑意站在那里。
“王爷……”
“在想什么?”
颜炽走到她身边,背对着坐在她身旁。
想什么?都是胡思乱想罢了。
颜炽挑起一缕她垂在身后的秀发,圈在指尖,“清泫已经得到太后的恩准了。”
“……”卓青黛侧目回看他,颜炽的表情很平静,但卓青黛的表情却慌张的狠,“他真的去了?”
“恩。”颜炽肯定道,“太后封了他官职,后天一早和卓家军一起出发。”
卓青黛咽了下口水,难掩自己的不安,“王爷,我们是不是……”
“是。”颜炽坦然道,“我们利用了他。”
卓青黛心尖一颤,他越是这样坦率,她就越是心里难过,“清泫……是个好孩子。”
颜炽点点头,韩清泫确实是个品行端正的孩子。前一世他在炽烈军中,一直是他极为看中的后辈,若不是这一世发生了变故,韩清泫将会在三年后,正式成为炽烈军骠骑营的大将。
“他一直都是好孩子。”
但现在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再多的愧疚,也难掩这个事实。
卓青黛轻轻歪头,靠在颜炽的肩上,她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颜炽又点点头,擦着卓青黛头顶的发,“会。”
或许颜炽心里也不知这个会字,有多少肯定的意义,但他说了,她的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卓青黛这才想起来问,“王爷怎么会知道昭仪长公主年轻时候的事呢?”
颜炽搓着她的头发,“这也算不上是个秘密,只是现在没人敢说了而已。”
颜昭曾心仪的那个人,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本来先皇已经赐婚了,只要等他回来,颜昭就会成为那个人的新娘子。
只是战场无情,他永远都回不来了。
后来,不知缘故,当时的珑禧皇后,一心撮合颜昭嫁给韩恒远。
颜昭不肯,但最终还是敌不过一道谕旨。
她虽然嫁给了韩恒远,但在众人眼中,这并不是一桩好的婚事。
有人说,颜昭甚至曾寻死,但也不了了之。
卓青黛不解,“那她为什么还要给韩恒远生孩子呢?”
颜昭摇摇头。
卓青黛闪过一丝失意,不喜欢的人,怕是看都不愿看一眼吧。
第59章
这夜,韩清泫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韩恒远知道了他要随军去战场的事情,大发雷霆,大概是这么多年里,韩恒远冲他发的最大的一次火。
韩清泫跑出府去,迷迷糊糊间就来到了段宅。
这段日子里,他已经和段临轩成了好兄弟,这硕大的天都城,除了家里,他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居然是这里。
段家姐弟都极为担心韩清泫和韩清漓,忽见他上门来,赶忙迎进堂内。
段琳琅忙为韩清泫斟了茶,可他却说,想要酒。
几杯酒饮尽,韩清泫放松了许多,眼睛里也泄露出了不少心事,他无精打采的撑在桌子前,表情有些严肃。
他说,“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
段临轩喝红了脸,“去哪?”
“去东部边境。”
“你要去打仗?”
韩清泫点了点头。
段临轩听后,又灌进一杯,战场这个词他已经不陌生了,“那你可要小心了,那个地方不好玩的。”
韩清泫眼睛里冒着热气,“南疆的战场是什么样的?”
段临轩根本不用去刻意回忆,那些画面已经永远的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都是人,到处都是躺倒的人。有的死的彻底,就一动不动,有的只是受伤,就在地上挣扎。也听不见哀嚎声,因为兵器相撞的声音更为刺耳。”
“呵呵……”韩清泫许是喝醉了,竟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可怕,“那胜利呢?胜利是什么样的?”
胜利?段临轩回想了一下,南疆的胜利,大概就是颜炽骑在马上,冲进城门的刹那吧。
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半笑着说,“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这就你一个朋友。”
韩清泫放下酒杯,点了下头,“放心,我一定会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打仗这种事,多久都有可能,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年,甚至一去一二十年。
但不论多久,他总会回到这个地方来,回到韩府她母亲的院门口。
突然,外面传来了阵阵埙乐的声音。
那声音如泣如诉,低沉婉转,叫人听了相思断肠。
韩清泫眼睛有些迷离,这首曲子,他听过。
“是谁?”
段临轩也听到了,但并不意外,这几日总有个人会在夜半时吹奏。
“是阿嫁。”
韩清泫点头,竟然都忘了她是个极厉害的乐师。
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身影摇晃的慢慢走到院中,追着乐声而去。
阿嫁坐在她院中的廊下,月光照在身上,吹奏出的曲调像一条星河缎带,缠绕在她的周围。
埙的声音悠远而沉静,那闪着星光的缎带,发出幽冷的气息,似乎在述说吹奏人的哀怨、等待、思念与离别。
韩清泫并未走近,而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的珊瑚石上,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安稳。
他听过这首曲子,那还是在他小的时候,每当他不肯睡去,父亲就会轻声哼唱。
一曲终了,阿嫁注意到了坐在那的韩清泫,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韩清泫脸颊微红,身上的酒气散到空气里,他眯着眼,“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没有名字的曲子?只是有心的人不愿说罢了。
韩清泫也不继续追问,他笑笑,“可以再吹一遍吗?”
跟在韩清泫身后的段临轩姗姗来迟,他似乎醉的比韩清泫还要厉害些,勉强撑着假山石,凑到韩清泫身边,一手搭住他的肩膀,顺便靠了上去,嘴里吚吚呜呜的说,“阿嫁,明天清泫就要走了,你就再吹一遍吧。”
“走?走去哪?”
韩清泫撑着下巴,“去边境。”
手握着埙的人,瞬间抖了一下,她声音有些颤抖,“你要去打仗?”
“只是去镇守,不一定会打。”
阿嫁幽幽的点了下头,重新拿起埙,曲调仿佛从遥远的塞外走来,每一步都那样缓慢,但每一步都踏在了他心上。
后来阿嫁说,这是一首塞外民谣,讲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少年和她心爱的姑娘,一个吹埙,一个起舞,他们说要永远在一起。
但有一天发生了战乱,少年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埙和心爱的姑娘,拿起尖刀赶赴战场。
姑娘就在那片他们背靠背坐着的土地上,等待她的少年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姑娘手中的埙再没有吹响,而少年也没有回来。
当时光流逝而尽,姑娘变成婆子,手中的埙却还好似少年曾经的模样。
吹完最后一个音律,月光下的阿嫁,一行清泪滴在了埙器上,而那两个倚靠着坐在石头上的少年,都已经紧闭眼睛,进入了梦乡。
阿嫁擦掉泪水,将乐器挂到腰后,走上前去,将两个少年拖起来,搭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