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顶上许久没有动静,久到段琳琅都以为阿嫁走了。
就在这时,那个带着面纱的红色身影,探出头来了,她飞身下地,站在了距离韩清漓几步远的位置。
即使隔着面纱,段琳琅还是感觉到了阿嫁的不知所措。
她说,“抱歉……”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两个,一句抱歉在空气中飘荡了许久。
韩清漓双眼泛红,她问,“你为什么要每天来这里?”
“……”一向干脆的阿嫁也支吾起来,她低着头,“我……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那你看完了?”
“嗯……看完了……”
“那你走吧。”
阿嫁抬眼看向韩清漓,她知道韩清漓是在责怪她,所以她只能说,“对不起……”
韩清漓突然委屈的哭起来,最近一段日子她已经哭得太多了,比从前的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生了我……又把我留在了一个好人家……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对不起……”阿嫁重复着,“对不起……”
韩清漓擦着眼泪,努力的把泪水吞回眼睛里,她看着这个被她亲手救回来的人,问,“我们救你回来,你清醒的那天就知道了对不对?”
阿嫁点点头,从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擦干的眼泪又一次决堤,韩清漓咬着唇,“所以你从来就没想认我……对不对?”
你从来就没想过认我这个女儿!!!
第116章
看着韩清漓落下泪来,阿嫁的心里一下子慌了。
她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说到底,她对这两个孩子是有所亏欠的。
在她发疯又清醒之后,阿嫁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报仇……
她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韩恒远,可是那时的韩恒远已经身居高位,难以接近了。
她尝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机会,只有那么一回,韩献之的身体不好,韩恒远便替他在年节时去庙里进香,阿嫁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便一路尾随着。
她跟了他整整两天,终于在一天早晨等到了韩恒远一个人跪在庙前祈福的机会,阿嫁刚想现身,就听后殿传来了嬉嬉闹闹的声音,紧接着韩清泫和韩清漓就跑来了,那时他们才四岁。
阿嫁躲在暗处,看着这两个孩子入了神,她知道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又被夺走的孩子,那一刻她恨极了,她简直想要立刻冲出去剁了韩恒远,然后把两个孩子抢回来。
韩清泫和韩清漓学着韩恒远的样子,跪在蒲团上,双手合掌,嘴里嘀咕着,小脑袋又忍不住四处转着看来看去。
韩恒远浅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这眼前的一切,都和她梦中的一样,她曾无数次想象过与韩恒远成亲之后的生活。
她不屑于荣华富贵,更不在乎身份尊卑,她想要的无非是在那个人身边,安安稳稳的过一生而已。
可这一切,竟然都被那个人亲手毁了。
阿嫁捂着嘴,在暗处无声的哭泣着,她恨极了……
于是,这一次的机会她也不得不放弃了,无论如何她不可能在韩清泫和韩清漓的面前动手。
那两个孩子天真的模样,开始让阿嫁的心里出现了一些变化,她是恨韩恒远,但是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如果她杀了韩恒远,那这两个孩子要怎么办呢?
徘徊之间,就又过了十几年,这期间阿嫁一直在暗中观察韩恒远,渐渐地她发现韩恒远在做一些很隐秘的事情,直到暗影那件事,阿嫁在跟踪时被发现了,她一路逃跑,没想到竟然被韩清漓捡了回来。
那次相见,阿嫁表面上毫无波澜,其实内心早已激动不已。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原来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在那个情形下,阿嫁当然不能认他们,而且她也确实有那个想法,也许这一生都不相认,才是对这两个孩子最好的选择。
“你根本没有打算认我,对不对?”韩清漓站在她面前质问着,“从你认出我和哥哥,就做了不认我们的决定对不对?”
阿嫁强忍着眼里的泪,“对……”
“为什么?”
“……”为什么?阿嫁无奈的笑了下,“因为我不配。我只是生下了你们,一日母亲的职责都没有尽过,我是有什么资格认你们?而且……当时的你们的身份那么尊贵,又怎么会相信我一个疯婆子说的话呢?”
韩清漓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可以接受这个理由,毕竟当时若阿嫁真的说了,他们也会觉得荒唐吧。
“那现在呢?”韩清漓咬着唇问,“现在你还是不想认我吗?”
“我……”
“你来这里这么多天,就一直站在那个房顶上面,你为什么不愿意下来?为什么不跟我说说话?”
“我……”
“要不是我今日喊你下来,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清漓……我不是想躲你……”
“那是什么?看看我过得好不好,然后又一走了之吗?”韩清漓冲她大喊着,“你已经丢下过我们一次了,还要再丢一次吗!”
“我没有!”阿嫁浑身颤抖着,“你们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们!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们!是韩恒远……”
“是他负了你,可我和哥哥呢……”韩清漓委屈着,“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都以为我的娘亲是长公主,尽管她总是不理我们,我也只以为是她脾气如此……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是她亲生的……别的孩子可以在母亲怀里撒欢,我和哥哥却连她的院门都进不去……我从来就没有感受过什么是母爱……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她才冷落我和哥哥,我不怨她……原来我的亲生母亲是被父亲赶走的,还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所以我也不怨你……可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是只站在房顶上偷偷地看我……连主动和我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让我叫你一声,或是你叫我一声……”她抹着眼泪,“我明明已经找到娘亲了……可为什么娘亲却不愿意认我呢……我已经失去爹了,难道还要再失去你吗?!”
“不!不……”阿嫁摇着头,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韩清漓,“我从来都没有不想要你,我……我是害怕……我害怕……我害怕会害了你们……”
韩清漓一把握住阿嫁伸过来的手,嘴角扯出一个笑,“我不怕!哥哥也不会怕的!我们和娘亲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阿嫁一双眼早已经哭红了,她心里紧成一团,一把搂住韩清漓。
“女儿……”
韩清漓也哭红了脸,窝在阿嫁的脖颈处,狠狠地抽泣着。
“娘……娘……娘……!”
见她们终于放下了心里的顾忌相认了,段琳琅在身后也默默地擦了擦泪。
她有些羡慕,可也明白,这一生她也许都没有机会这样保住她娘亲哭一哭了。
梁佑音离开南疆之后,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虽是活着,可在段琳琅心里,也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段琳琅时常想,梁佑音可曾有那么一刻,把她真的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而不是与她爹之间的唯一联系?
不过,这些已经不值得再去想了,段琳琅收回目光,重新落到手里的核桃上,今天是个好日子,她要做些核桃糕给韩清漓与阿嫁。
而就在段宅上演母女相认的戏码时,城外炽烈军大营中,出了一件棘手的事。
颜炽坐在书案后问,“怎么回事?”
向南行说,“禀王爷,是溪山上闹匪,搅得民怨四起,官府派兵去围剿了几次,但是那伙人特别狡猾,都叫他们给逃了,官府没办法,这才来找王爷帮忙。”
颜炽慢慢的抬起头,“闹匪?无缘无故怎么会闹匪?”
“说是因为……征粮的事情闹起来的……”向南行面色为难。
“征粮?”颜炽眉头一紧,“说清楚。”
向南行咳了一声,“哎……就是因为东部现在不是在打仗吗,一开始不是让赵岭驰负责,他就沿线一路征粮,各处官府又不敢得罪他,只好克扣百姓,结果闹得民怨四起,还出现了不少流民,很多人吃不上饭就山上落草为寇了……溪山那一伙估计也是这样的情况……官府派兵前去说了几次,可是也没能解决,毕竟现在粮食紧缺着呢。之前南疆一站还没能完全缓过来,东部就又开始打了……”向南行忽然想到在蕲州遇见的那个大姐,这百姓啊真是叫战争给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