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喜点头:“我知道。”
画眉轻声道:“你也不必怕那个黄鹂。她这样在府里横冲直撞的,早晚冲撞了王爷,被赶出王府去。咱们虽然是这么个出身,可离了扬州‘娘家’,谁规定了咱们就必须伺候男人?”
卫燕喜心中一突。
画眉看着笑盈盈的,但刚才跟黄鹂吵架的那个战斗力,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这字字句句,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飞蛾扑火,去打秦王的主意。
“画眉姐姐说的是。”她没有犹豫,回道,“手脚脑子都是长在自己身上的,能自己选一条自力更生的路子,何必非要几个人争抢一个男人,为了点宠爱你争夺我的,好生没趣。”
“倒也不是不能。”
见卫燕喜眉宇间淡淡的坚定,画眉想了想,“王爷若是看上你了,你就算想逃也是逃不了的。”
她伸手摸摸卫燕喜细嫩的脸。
“王爷还没回来,黄鹂她们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就照做,但也别怕了她。要是觉得过分了,就找张总管。张总管是王爷的伴当,那黄鹂还不敢在他面前耍狠。”
想说的话说了,画眉便打算离开。
见卫燕喜提着水桶折返回去打水,挑了挑眉把人叫住。
“你说你叫什么?”
“燕喜。”
画眉若有所思:“是个好听的名字。就是不知道等王爷回来见了你们,这个名字还能不能留下来。”
卫燕喜不解。
画眉笑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黄鹂走掉的方向。
“我叫画眉,那个叫黄鹂。这王府里头还有鹌鹑、鹩哥、布谷、织布,所以你说呢?”
望着笑嘻嘻走远的画眉,卫燕喜提了提水桶,吐出口气来。
很好,这府里的主子不光是个被禁足的显贵王爷,还是个有强迫症的。
希望将来真见了面,不会突发奇想给她改个名字叫什么八哥或者……猫头鹰。
大约过了三五日,黄鹂和张婆婆终于给燕喜一行人派了活计。
茵娘不大聪明,被分到了厨房里做事。那里头管事的仆妇是个火爆脾气的,没说两句话就能大着嗓门把人训一顿。
东云被分到了水房,皮娇肉嫩的小姑娘,连个水桶都提不过,分过去压根就卖不动力气。
婉婉被分到了内院。她自以为日后能与秦王红袖添香,得意之情洋溢在眼梢眉角,喜得藏也藏不住,压根不知道她头顶上管着的人就是黄鹂。
到了卫燕喜这儿,却是被分到了蘅芜院。
“怎么分去了那里?”
得知卫燕喜的去处,东云叫了起来。
卫燕喜不解:“蘅芜院……怎么了?”
“听说那里闹……”东云捂了嘴,不肯再说。
卫燕喜去看茵娘,茵娘直摇头,也是不肯明说。
反而是婉婉,挑了眉,掩唇笑道:“那蘅芜院倒是没什么,不过就是秦王/府最偏角的院子。而且听说,那里头有鬼。”
第6章
得知黄鹂分派的结果,张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从秦王到了适婚的年纪后,想要打他主意攀高枝的人就从不见少,可最后一个都没成。就是徐家,也不过是由着圣上赐婚才嫁了个女儿过来做了王妃。
只不过,这个王妃有名无实地过了一年半载后,终于提出了和离。
和离不说,还十分殷勤地让娘家人送了四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过来。
说是伺候王爷的,实则也不知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这个叫卫燕喜的,我原本是打算把人提到王爷的书房里伺候,你怎么把人分派到蘅芜院去了?”
张仆皱着眉头,将手里分派活计的名单扔在了桌上。
黄鹂没去理会他,反而同张婆婆继续说着话。
张仆拍了桌子,冷声问:“王爷走之前虽允许你管教府中丫鬟,可这四人是徐家送来的,你把人往水房、厨房塞也就算了,蘅芜院是怎么回事?”
黄鹂终于回过头来,哼了一声:“徐家人不怀好意,我这也是为了王爷好。”
张仆皱眉:“真的?”
黄鹂抿抿唇:“把人往水房、厨房塞,总好过让人有机会时常在王府里走动。谁知道这里头究竟哪个是真来伺候人的。”
她顿了顿,“尤其是那个叫卫燕喜的,一脸狐媚模样,一看就不老实。张总管,你要是把她往书房送,万一害了王爷怎么办。”
张仆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这四个人里头,就属这个最本分。”
这几日接触下来,那三人各自都使出了本事在府里与人套近乎,有的是为了能多套点王爷的消息,有的是想攀点关系日后日子过得松快些。
唯独那个卫燕喜,吩咐了要做什么,就老老实实跟着做。哪怕有些笨手笨脚,也知道补救。事情做完了就待着,不乱走,不聊天,比那三个都要本分。
要不然,他也不会想着把这人挪到书房去。
不过去蘅芜院,倒也不是不行。
“不行!”
黄鹂跳了起来:“王爷的书房,连我都去不得。她一个狐媚子过去了,要是惹出什么事来,可怎么收场!”
张仆拧眉:“够了,人已经分派去了蘅芜院。你也少闹腾,这是秦王/府,你想明白自己的身份!”
张仆甩手就走,黄鹂气得直磨牙,追着张婆婆就问:“他是不是想把那个女人塞给王爷?还是那个女人给他塞了好处?凭什么连我都进不得的王爷书房,想让她去伺候!”
张婆婆不敢乱应答,只能含糊回两句“哪能”。
毕竟,一个是王爷从小一起长大的伴当,王爷被禁足后,他千里迢迢赶到麟州继续伺候。一个是宫里的太后当年赏赐下来的丫鬟,两人的身份可都不一般。
无论得罪谁,都没好果子吃。
卫燕喜去蘅芜院的这天,才知道为什么王府里的人都说这儿闹鬼——蘅芜院里杂草丛生,也不知多少日子没人进出过了,风大一些,就能听到从窗户缝隙里传出来的“呜呜”声,听得不仔细可不就是鬼叫么。
再去看墙角,青苔爬了一地,地上石板之间的杂草一蓬接着一蓬,还有大半的围墙爬满了碧色的爬山虎。
石板是裂的,窗户是歪的,屋瓦是半秃的,就连屋檐下的连廊,木板都东边一个窟窿,西边一块翘起。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座王府内会出现的院子。
卫燕喜小心踩着石板路,走到屋檐下,头一抬,就能从檐廊破损的窟窿里,一眼望到晴朗的天空。
这地方……实在是破得别致……
堂堂一介王爷,居然府里还有这么破烂的地方。
难不成,秦王被禁足后,已经穷到连维修房子的钱都掏不出来了?
她忽然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攒月俸了。
“你就是新来的卫燕喜?”
有个声音才背后传来。
卫燕喜回头去看,就瞧见了一个梳了双丫髻的小丫鬟抓着扫帚簸箕站在后头,胖乎乎的,一脸福相。
“我叫鹌鹑,是前头负责洒扫院子的三等丫鬟!”
小丫鬟看着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件鸦青色的比甲,见她点头,高兴地手舞足蹈。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被扔到这儿来了呢!有你和我一块儿,我就不害怕了!”
一激动,还吹了个鼻涕泡出来。
她这么说,燕喜这才看清楚她眼睛底下的黑眼圈,还有分明才刚掉过眼泪的红眼眶。
“你是被扔过来的?”卫燕喜走上前,帮忙拿过笨重的扫帚,随口问道。
“是呀是呀。”有卫燕喜帮忙拿走扫帚,鹌鹑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院子里伺候的姐姐们都嫌弃我笨手笨脚,不会做事,一时不知道能打发我去哪儿。听说黄鹂姐姐让人打扫蘅芜院了,就将我扔过来,说是两个人一道打扫,能动作快些。”
鹌鹑说完话,傻傻地望着杂草丛生的院子,问:“姐姐,你说,就凭咱们俩能收拾好院子吗?”
卫燕喜没有吭声,只是拿了扫帚,用柄捅了捅院子里的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
才稍稍用了点力气,树枝“咔嚓”一声,从上头折断掉了下来,露出里头空荡荡的树心。
“啊呀,怎么办,这里到处都是坏的。瓦片得换新的,木板得换新的,连树都得重新种!我们两个人真的能把这里收拾好吗?我好怕黄鹂姐姐到时候生气又不给我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