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伸手,将人请进王府。
门外看热闹的人群还不肯散去,久久望着留在王府外那些佩剑佩刀的兵卒。
而秦王/府内,气氛已然变了。
景昭站在院中,他的身后,是他手底下最得用的几个人。卫燕喜也跟着,站得稍远一些,但头一抬,还是能清楚地看见那些站成排的兵卒垂手站在门前,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秦王。”那个生得有些秀美的大官拿起身旁人手中捧盒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展开,“跪下接旨吧。”
捧盒里装的是黄缎帛书。
展开的一瞬,卫燕喜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都放缓了。
圣旨写得文绉绉的,她挖出小燕喜的记忆,再靠被景昭逼着读书的那些经验,圣旨写的什么她仍旧听不大明白。
云山雾罩。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听到后面,她终于听懂了几个字。
……秦王景昭意图谋反,念其多年护国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为庶民。
这几个字落地,卫燕喜直接愣住,周围更是半点声音也没有了。
景昭站在原地,平静地和人对视。
院中气氛凝滞,风一过,甚至还能清楚地听见衣袖被风吹动的声音。
景昭就在这个时候轻轻笑了一声。
“他倒是留了我一条命。”
郑愔慢慢地往他身后所有人脸上看了一圈,视线落到卫燕喜身上,重新又转了回去。
“秦王殿下,圣旨已下,从今往后这座秦王/府就和你没有任何关联了。还请王爷早做准备,等搬出王府后,我们就回京回禀圣上。”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
卫燕喜皱了眉头。
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一下子告诉他们王府没了,秦王成了庶民,甚至还要从这里搬出去,那么多人怎能一下子接受得了?
她去看景昭。
男人的背影依旧挺拔,丝毫没有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被打击得显出一丝颓态。
她走上前,听见景昭笑了笑说道。
“那是当然。”
第27章
秦王/府的人不傻。
燕京来的人虽然从王府出去了,可专门留了人守在周围,这里头若说没有什么古怪,他们自然是不信的。
等到秦王命张仆召集众人,将朝廷送来的旨意告诉他们,所有人当即反应过来——原来是秦王被贬作庶民了。
“陛下留了我一命,也留了你们一命。”
景昭说,“我会让账房用最快的速度结清你们的俸禄,然后再每人补贴十两银子。拿到银子之后,带上你们的身契出府去吧。”
他看了张仆一眼,后者微微躬身,当即领着画眉等人回账房去了。
大概是因为景昭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了,许多仆役的胆子都大了起来,纷纷询问起出府之后该怎么办。
胆小的丫鬟们也许是害怕离开秦王/府后,再没这么好的工作,担心地吊起眼泪来。
倒是有几个婆子,抚了抚胸口,庆幸自己没挖空心思把自家女儿、侄女塞给王爷当小妾。
要不然,这时候就有的是苦头吃了。
秦王/府一时间人心浮动,心思各异。
一片混乱中,卫燕喜心道:我好像可以不用遵守什么五年之约了?
可离了秦王/府,以她目前的情况,又能去哪里?
卫燕喜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欣喜之色,有好心的婆子凑到她身边,拍拍她的手背,劝道:“王爷是好人,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一定也会放你走的。虽然你伺候过王爷,不是完璧了,不过外头想续弦的鳏夫多得是,你出去了赶紧找个男人嫁了,把日子过起来,不一定比在王府过得差。”
“就是就是!我有个外甥,在城里一家米行当账房,前年婆娘生娃没了,还没续弦。要不,出去了我带你去看看?”
“你那外甥我记得一条腿是瘸的?”
“腿瘸没事!模样生得周正啊!”
卫燕喜呆立不动。
她生得好,性子这一段日子接触下来,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是个好的。虽然生得妖娆了点,不像个良家,但性子好,教一教就是个能过日子的。
男人嘛,好的就是这一口颜色。
蓝鹇这时候从混乱的人群中走到卫燕喜跟前:“燕喜姑娘,王爷请姑娘到疏云斋说话。”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
卫燕喜心头茫然,一时也猜不出景昭这时候要她去疏云斋,是想说些什么。
五年之约?
还是有别的什么安排?
她朝蓝鹇点点头。
那个说是要带她认识外甥的婆子欲言又止,想了想只抛过去一句“好好考虑”,就没再跟上去。
王府上下都陷入到了古怪混杂的氛围当中,有人欢喜能多拿钱出去嫁人或是娶媳妇,有人心烦意乱不知何去何从。尽管秦王/府不日就要人去楼空,但府内的侍卫们仍旧站着这最后一班岗。
疏云斋外把守的侍卫远远瞧见一前一后走来的蓝鹇和卫燕喜,还是一如既往地低头行礼。
景昭站在檐廊下,眉间隐隐带着一抹戾气,但在看见卫燕喜的瞬间,消失无踪,反而在眉宇间透出了奇异的平和。
他那张脸,的确生得好。
卫燕喜看着,一时忘了自己来时脑子里的混乱,直到对方勾了勾唇角,她这才回过神,垂下眼帘。
她对自己这张脸看得出神,景昭有所察觉。
只不过他清楚得很,他这个“通房”的眼神尽管每次赤.裸.裸的盯着自己看,但永远都是纯粹的欣赏。
就和欣赏一副挂画、一把玉器一模一样。
他半侧着身,走到了书房门口:“知道你有一肚子疑问,我觉得有必要现在解释一下。”
景昭突然这么说,卫燕喜错愕不已。
看他进了书房还回头挑眉看自己,她更是呆呆地张了张嘴:“进屋说?”
景昭笑道:“喜欢站在檐廊下说话?”
卫燕喜忙不迭摇头,老实地跟进书房。
书房不是很乱,但她一进门,还是下意识捞起几本乱丢的书抱在了怀里。
景昭看了她一眼:“那天带你去的密道和地下室,其实是从建府的时候,就让人开挖了。只不过当初负责建造秦王/府的人,现如今大多追随先帝而去,所以很多人包括王府里的,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
“张总管也不知道?”
“张仆、蓝鹇还有鸬鹚,在你修缮蘅芜院之前的确都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你以为黄鹂能轻易把你丢到那里去?”
这么一想,倒也解释的通。卫燕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偌大的秦王/府里,就算真的有用不上的院子,按道理也不可能荒废到像蘅芜院那样的地步。
她那时候只觉得奇怪,黄鹂他们也都觉得只是常年不用的关系,现在看来,不过就是景昭故意为之。
“王爷把我带去那里,就不怕有一天我投靠了别人?”卫燕喜问。
景昭凝睇她:“不带你走,难道把你丢下,让你送死?”
卫燕喜抿唇:“王爷是好人。”
她真心实意地递出一张好人卡。景昭深沉的眸子端详她片刻,屈指往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我要是说现在就放你出府,你是不是要夸我是圣人?”
卫燕喜怔了怔。
她张嘴就要说话,张仆这时站在了书房外,再后面点,是账房的人,画眉低着头就站在其中。
“都结清了?”景昭淡声问道。
张仆回:“是。秦王/府上上下下已经全部结算清楚,请王爷过目?”
景昭摆手:“不用看了,照着上面算的,把该结的钱全部结了。让他们把平日里用惯的东西都带出去,别留在府里了。早些出去,说不定还能早点谋得好的去处。”
张仆口中称是。
景昭抬眼,看见站在后面的画眉,忽然点了账房里的一个青年,道:“再给画眉置办一份嫁妆,让蓝鹇带你们去库房自己挑。出府之后,记得早点成亲。”
卫燕喜看得清楚,画眉虽站得远了些,可脸上的红晕清晰可见。那被景昭点到的青年,更是闹了个大红脸,感激涕零地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自从黄鹂那件事后,画眉一贯和她走得比较近,卫燕喜当然认得那青年是谁。
画眉没有做成景昭的女人,反而入了账房一心扑在工作上,渐渐地,便与账房里的一个青年有了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