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喜语气微冷道:“今日是端午佳节,都督大人和夫人邀请了城内各位大人、夫人及公子小姐。我相信,各位身上都有着符合身份的风度教养。燕喜虽出身卑贱,却也是随王爷而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请各位莫要为难我。”
她的话先是捧了一把在场的众人,又有意提到秦王,最后才落实到自己的身上,直说得薛四娘的脸越来越难看,冲动地想要往前冲。
一直沉默的蓝鹇这个时候一步上前,挡在了卫燕喜的身前,薛四娘的巴掌直接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薛姑娘。”蓝鹇微笑,“薛姑娘,请自重。”
看台中央一下子安静下来。
秦王身边有个伴当张仆,还有两个几乎左右不离的随扈。谁都知道,蓝鹇就是其中之一,虽然看着文质彬彬,实则也是个有功夫的,十分得脸。
他一出声,就是薛四娘也不敢再开口了。
就在这个时候,看台外面传来了锣鼓声。
射柳预备开始了。
“前朝时,射柳是北方一种皇家祭祀活动。到大靖后,渐渐从祭祀脱离,成为北方民间端午活动之一。”
蓝鹇抬了抬手,将左边看台的纱帘撩起,好让卫燕喜能更清楚地看到马场上的情景。
薛四娘已经被乔氏叫人送回薛家,卫燕喜的心情畅快许多:“是怎么玩的?”
蓝鹇笑:“王爷交代了,要燕喜姑娘自己看,等会回来还要问问姑娘都看到了什么。”
卫燕喜:“……”
说话间,射柳开始了。
马场那头的地上已经插起了排排柳枝,脆嫩的颜色,微微下垂的柳条,风一吹,还能拂动起来。
另一头,以景昭和邓都督为首,骑在马上的男子们跃跃欲试。
射者以尊卑序。
景昭率先驰马向前,马场上,顿时鼓声响起。
飞驰间,景昭弯弓拉弦,肃容远眺,手中的箭就在这时破空而出。
箭如长虹,顷时柳枝就被截断,而后在落下的一瞬,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将断柳收入掌中,原本半趴在马背上的人这时已然坐直。
整个过程仿佛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就呈现了一场完整的并且极其精彩的表演。
叫好声顿时响彻马场,震耳欲聋。
有候场的男人,也有看台上的女眷,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声叫好。
卫燕喜忍不住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做到的?”
蓝鹇笑着道:“王爷从前常年在战场上拼杀,经历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是必须骑在马背上,边跑边射断柳枝?”
“是。”
“还要趁落地之前捡起来?”
“是。”
“如果没有捡起来呢?”
“既断柳又以手接而驰去者为上,断而不能接去者次之。或断其青处,及中而不能断,与不能中者,为负。”
场上鼓声依旧,射柳依旧在继续。卫燕喜看得兴致勃勃,不时惋惜或惊叹。
有个身材健壮的男子骑术极好,射箭及弯腰接柳的姿势都很好看,谁知道坐骑突然左右蹄子打绊,于是整个人就从马背上翻了出去。好在落地的时候护着头,顺势打了几个滚,这才躲开马蹄没有伤到。
“唉,可惜了。”卫燕喜叹气。
头顶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她捂住脑袋回头,景昭低头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这么好看吗?”
卫燕喜心虚地移开目光,一本正经奉承道:“当然是王爷更好看。”
耳畔传来蓝鹇的低笑,她赶忙咳嗽,“王爷技术高超,实在让人钦佩!”
景昭嗤笑,屈指弹她额头:“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么?”
卫燕喜看了看他脸色,问:“谁?”
“薛家三公子。”
听出他语气里的鄙夷的卫燕喜:“……”
她往场上看去,薛三已经被人扶了起来,那匹闯祸的马也已经被人牵着匆匆下场。有人挤到薛三身份,她看了两眼,是薛四娘。
“刚才薛四惹你了?”景昭突然道。
卫燕喜咳嗽两声,避而不答:“王爷骑术精湛,是过去练出来的吗?”
见她这样,景昭莫名想笑:“怎么,刚才不是挺有胆子,结结实实把薛四呛得哑口无言的么?现在不敢应了?”
“不敢了。”卫燕喜毫不犹豫地承认,而后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隔开看台的画屏,“王爷,奴婢给你惹麻烦了。”
景昭挑眉:“麻烦?”他揪了揪她的发髻,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你倒是的确给我惹了个麻烦。”
卫燕喜抬眼,做出一副不安、怯弱的模样。
“丑死了,把你这副面孔收回去。”景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嫌弃道,“薛家是个泥潭,招惹了他们,就跟泥星子沾上鞋面一样糟心。”
这神奇的形容……
卫燕喜噎了下:“王爷,为什么说薛家是泥潭?”
景昭斜睨她:“想知道?”
她其实不是特别想知道,不说也没事。但是看景昭的神情,感觉她要是不接这个茬,大概要讨不到什么好。
卫燕喜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景昭眉尖一挑:“还不过来?”
卫燕喜愣了下,试探着往他身边挪了两步。果不其然,下一刻,她的大腿又再度成了男人放松的枕头。
卫燕喜涨红了脸:“王爷,这是外面……”
在房里也就算了,没多少人会看见,但是到外头……她现在浑身不自在。
景昭闭上眼:“知道薛家为什么被叫做泥潭么?因为薛家上下都是一群臭不可闻的烂人。”
“王爷……”
“你见过薛娘子和薛四了。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么?”
“听着应该是姑侄。”
“姑侄?”景昭轻笑一声,把玩起她的手指,“的确是姑侄。不过还有另一层关系。薛娘子还是薛四亲爹的女人。”
姑侄俩……亲爹的女人……
所以薛家是兄妹乱……真的假的?
镇定如她,卫燕喜的嘴惊讶地快要合不拢。她往看台上张望,不时有女眷的目光投向中央,但她找了找,没能找到薛娘子。
“很惊讶吧?薛家兄妹从小感情极好,听说到十几岁,都时常会睡在一处。薛永源成亲之后,薛娘子还经常会让丫鬟把人从嫂子身边叫走。后来薛娘子由嫂子做主嫁了人,两年后,生下了女儿。”
“薛永源的妻子还以为这个小姑子嫁了人,也有了孩子,应该是没了别的心思。却没想到,一年后,薛娘子成了寡妇,哭哭啼啼带着女儿就回了薛家。薛永源当晚就留在了她的房里,把妻子气得大病一场,至此就缠绵病床,再没起来过。”
“薛家就这么……任由他们兄妹胡闹?”卫燕喜听着有些恶心,语气里都带上了反应。
景昭嗤笑:“薛家从前倒是有头有脸,但是从薛永源当家之后,就渐渐没了过去的荣光,在麟州城里的名声也逐渐难听了起来。如果不是邓都督的生母出身薛家,只怕薛家早就在麟州活不下去了。”
这么一听,卫燕喜就明白为什么薛四娘能和乔夫人这么亲近的说话了。
看乔夫人和香姨娘的模样,只怕都督府也是不喜欢薛家的。但碍着邓都督和薛家的那一层血缘关系,这才忍了下来。
“王爷……”她欲言又止,犹豫了下,问,“香姨娘提过一个‘贵客’,也有……故事?”
景昭睁开眼,就这么躺在她的腿上,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聪明。”
他手劲不大,但是松开的时候,还是瞧见了卫燕喜脸颊上红红的指印。玉白皮肤上的淡红印子,看起来分外显眼。
“那是薛四娘的女儿。”
“也是薛四娘背着丈夫,跟自己兄长薛永源厮混的时候怀上的孩子。”
“一个,被薛家带着到处走,试图想要当做物件交换,结果有一天突然发病的可怜人。”
第20章
“这事所有人都知道?”
卫燕喜低声询问。
她看了看画屏,那头的乔夫人应当是没听见这边的对话,正手指点着场上策马奔腾的公子,与身旁的香姨娘说着话。
“当然不是。”景昭轻描淡写道,“薛永源还没有蠢到把这样的事到处讲,外头只知道他们兄妹之间有些不清不楚,至于究竟有什么那就是自家人才知道的。至于薛娘子那个女儿,自从元宵节发病之后,就再没见过人,别人问起,薛家就说是从她那个早死的爹身上带过来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