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街上的医馆已经关了门,府中本来养了医师,孙婵记得他前几日恰好告假回家。这会子该怎么办?请爹爹入宫去请太医?来往手续下来太医肯定得明日才到。
荀安转身,把脸埋入枕头里,露出烧红的耳垂,无意识嘤咛着,不再是平日那副冷冷的样子了,增添了不少稚气。
孙婵整理着棉被,想把他盖严实了,不料手划入枕头底下,摸到了一样东西,扯出来,是她的那条手帕。孙婵勾唇笑了,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汗。
起身拿过墙面挂着的一条绸巾,四处扫视,正好墙角有一盘水,摸了摸温度,冰凉冰凉。孙婵把绸巾折成四四方方,双手入水时冷得刺骨,拧了水后,小心贴上荀安滚烫的额头。
她边用手帕擦他后背的汗,边喃喃道:“荀安呐荀安,我竟然会为了你做这么多伺候人的事儿,你以后可得好好报答我。”
整理好一切,搬了张小凳子,倚在他床头睡下,迷迷糊糊间,突闻前院人声嚷嚷,从睡梦中惊醒,悄悄从窗缝往外看,前院一片火光,附近屋子里住着的侍卫纷纷抄起刀剑往外冲。
肯定是傅祎打听到荀安是国公府的侍卫,深夜派人前来刺杀。傅祎对荀安果真这样执着?
回头见荀安还安安静静地躺着,小心得关好门窗,落了锁,坐回荀安的床边。
捂住了他的耳朵。
睡梦中的荀安眉头逐渐松了下来。
孙婵在心中默念,爹爹我这样信任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过了这一劫,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抢大鸡腿了。
……
荀安一觉睡得极为香甜,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神清气爽,脑子却没及时转动,突然见了倚在床边熟睡的少女,吓了一跳。
昨夜前院闹到了鸡鸣时分,孙婵差不多一宿没睡,强撑着为荀安换了几次绸巾,此刻隐隐听闻有人唤她,还拍她手臂,她伸手拍掉那人的手,发出清脆一声“啪”。
孙婵惊醒过来,见荀安倚在床头看她,脸色无奈,慌张道:“我刚才是不是打你了?”
“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忽略荀安的问话,孙婵拿过他的手揉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昨晚进贼了,你身为一个侍卫,睡得这么香,你有没有愧疚啊侍卫大人。”
荀安皱眉回忆,“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昨晚发了高热。是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一整晚,不然你就烧成傻子了。”孙婵指着被他甩到枕边的绸巾道。
“属下有愧,生病了,还连累小姐照顾,贼人被抓住了吗?”
孙婵把他的手摔在棉被上,“什么属下、小姐,你是不是烧傻了?”
转身打开门,看了眼外头的情景,“国公府的丫鬟还能自由走动,应该是抓住了贼人。”
孙婵命令荀安继续休息,趁着外面无人,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抄了小道走去爹娘的房中。
没想到赫萱把她挡在了门外,“小姐,老爷和夫人还没起身呢。”
她的爹娘怎么如此没有紧迫感?
她问:“昨晚的刺客怎么样了?”
赫萱道:“昨晚一共有刺客三百人,两百人从前院围墙翻入,一百人进了后院。后院的人一进来便被侍卫全部斩杀,前院刺客斩杀一百二十九人,逃脱三十五人,活捉三十六人。活捉的刺客已经交付大理寺审问。”
孙婵追问:“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爹娘就一点不担心?”
“夫人倒是挺担心的,老爷劝解了两番,说困了,他们便一同回房休息了。老爷还特地吩咐,让小姐你不必担忧,安心准备两日后的笄礼。”
孙婵告别了赫萱,恍恍惚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见丫鬟洒扫,侍卫操练,井井有条,地面也干干净净,没为昨晚的厮杀留下一丝痕迹。
国公府的侍卫,有这么强吗?她心里充满了疑惑,等她爹醒了,一定要好好问问。
刚到房中坐下,正想唤绛芷烧桶热水,洗个澡再安安生生地睡一觉,却见那丫头急冲冲跑进来,大叫着:“小姐!小姐!昨夜傅祎公子和刘瑟公子遇袭,刘瑟公子被杀,尸身掉进河中,至今仍在打捞,傅祎公子被侍卫拼死救出,受了重伤,宫中的太医都往傅府去了!”
第13章
孙婵方才喝下一口水,这会儿噎在喉头,呛得直咳嗽。绛芷小跑着过来轻拍她后背,“小姐,你是不是太高兴了?”
孙婵抓住绛芷的手,晃了晃,示意她没事。好一会儿气顺了下来,急忙问:“你再完完整整说一遍!他们发生了何事?”
“小姐,是这样的。昨晚傅祎公子和刘瑟公子去醉仙楼寻欢作乐,大约丑时,二人回府,在醉仙楼附近的河塘边遇袭。二人的侍卫数十人被杀过半,刘瑟公子身死,傅祎公子受了重伤。”
“傅家有什么动静?”
“这件事整个京城都传疯了!小姐,听说有个打更的半夜躲在墙角后头,见袭击他们的死士大约有十人,武艺十分高强,傅刘两家的侍卫根本没有抵挡之力,只能落荒而逃。”绛芷为孙婵烹了一壶热茶,绘声绘色道:“那伙死士训练有素,见傅府的侍卫护着傅祎逃了,轻巧脱身,四散到京城各处,到如今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孙婵喝着茶,觉着这事应该是她爹干的,但是她爹何时练出这么强的死士,而且陛下派人查过国公府多次,毫无所获。别说陛下,连她娘和她,也不知道她爹有这样的能耐。
她爹孙文远的心思,未免藏得太深了些。
绛芷围着桌子绕了几个圈,继续道:“陛下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京兆尹着令调查民众户籍,发现流民一律交付慎刑司处理。京中百姓也人心惶惶,毕竟出了这样的事,京城里藏了十个武艺极为高强、而且神出鬼没的死士,百姓们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小姐,你觉得这事是谁干的?”
孙婵回神,见绛芷在推她手臂,一脸好奇,便端着茶杯一脸悠然道:“谁知道呢,傅祎和刘瑟平日多行不义,没准是哪个仇家,请了江湖高手前来寻仇。”
绛芷若有所思道:“也对,若是这样,那人可帮了小姐一个大忙。谁让他们昨日对小姐耍流氓呢。”
孙婵从容喝茶,经过昨日一事,无人不知她与傅刘二人有仇,包括陛下、皇后和傅家,他们骤然遇袭,国公府的嫌疑最大。她也想看看,她爹孙文远如何让国公府脱罪。
……
乾宁宫寝殿内,皇帝李凌风盘腿坐在榻上,捏着眉心看折子,为着昨夜傅刘二位公子遇袭一事,他几乎一夜没睡。
心腹太监忠胜在帘外轻声禀告:“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李凌风一本折子扔了过去,“朕不见,就说朕劳累一夜,正在补眠。”
话音刚落,珠帘被玉手撩开,皇后傅韫已步入内殿,大步行走衣袂流风,嘲讽道:“哟,我瞧着陛下精神得很,难不成是在梦里扔折子打人?”
傅韫不过二十出头,为大梁最大的士族傅家的嫡女,自小骄扬跋扈。李凌风算是靠着傅家顺利继位,因而对皇后恭敬有加。
“庶弟遇袭,一定是孙文远那老匹夫做的。请陛下马上下令,捉拿孙国公府上下,还祎儿一个公道。”傅韫上挑的丹凤眼里溢出几滴泪,用手帕擦去了,又声声哭诉道:“祎儿是家父唯一的儿子,家父昨夜劳累心悸,现已昏迷不醒。陛下,你总说孙文远有先帝密令,查来查去,密令的影子也没见着。傅祎与孙婵有结,孙文远便派出死士刺杀,这事毋庸置疑,臣妾再也忍不了了,请陛下立即下令。否则,臣妾宁愿在陛下的榻前长跪不起。”
李凌风把下榻把皇后扶起,劝道:“这事,实在难办,那群死士消失得无影无踪,总要等京兆尹查出线索,方有理由治罪。况且,傅祎当街让侍卫追杀国公府小姐,已是有错在先……”
“陛下是不是害怕,孙文远既能藏着这样的死士,其背后力量,足以倾覆了你的江山?陛下你太悠游寡断了,京城中有镇守的三十万御林军,京外李凌舟的军队也已经交还兵权,剩下的几路大将,唯傅家马首是瞻。就算孙文远藏了几千死士,也翻不起浪来。”
李凌风扶着皇后坐下,神色凝重,“若孙文远要反,就算不能成事,也足够京城大乱,民生不安。朕与你商量过,让沈青松去接近孙文远之女,找到先帝密令,把孙国公府一网打尽,这是最好的法子。如此急匆匆捉了孙文远,恐怕不能治罪,反而让他心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