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知言接过去的时候,我的下意识抓了一下,直到手上传来对抗的阻力,才记得要撒手。
他拿到了本子,没急着打开,一直看着我。
我发现这个时候真的无论是你觉得准备的多好了都没什么用,我还是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仿佛我递给项知言的不是什么剧本,而是我的一颗心。
我被这个想法烫了一下,彻底呆不下去了。撇下一句你先看,就冲回了卧室躲着。直到门关上,项知言的脸被隔绝在门外,我才觉得那颗一直发着疯跳动的心脏稍微好过一点。
这不是第一次拿剧本给他看,前有写着我家那些烂事的pdf,后有《山祭》时候满屋子乱飞的飞页。
可我第一次这么紧张。
给他看那个pdf,是因为答应他要告诉他一个秘密。至于《山祭》,我不是第一作者,更多的是工作上的思考和考虑。
只有这个新的故事,是一个彻底属于我的,不包含其他非创作的私心,只因为心有所感,有想要传递的感情,和渴望表达的话语,才诞生的故事。
我唯一的私心,可能也只是,想要打动项知言。
我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想要打动一个具体的人是非常难的。大多数的作品都是普通地放在那里,等着有缘的人发现从而喜欢。
一旦你想打动某个具体的人,不由自主得会下意识按照你眼中那个人可能的需要去做,结果往往因为细节上轻微的差异南辕北辙。
人其实都很难真正了解自己,又怎么可能完美的了解他人。
所以这世上从不存在真正的百分之百的理解。再亲近的两个人,即使对对方了如指掌,默契好得让人咋舌,也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差异,和关键时不同的抉择。人生走到头,至多也只是殊途同归。
然而那也就够了。
我不知道项知言是怎么走到我面前,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跨过重重迷雾之后的路上会有他。我只希望我们能一起走的再长一点。
这不是从,爱情的角度讲的。是从创作者的角度讲的。
一个人的极限在哪里呢?
不像是文学或者是美术、音乐那样的艺术。
影视剧更像是依托在现代科技的参天大树上诞生的艺术品类,是一种合作的艺术。剧本,镜头,打光,美术,道具还有表演。
每个人拿出来自己最好的那一部分才能,汇聚在一起,凝聚成惊世之作。超越了这其中任意一个人天赋的极限。
如果有一个人,能在这样的无数帮助之下,在镜头面前真正演绎出文本中的那一个角色。
那当他出现的那一刹那,文本活了过来,在这人世间拥有了一副暂居的皮囊。喜乐悲欢从纸面跳脱出来,有了归处,有了魂灵。
我不知道造物主是否因为他创造出人类而心生喜悦。
我只是知道,如果有一天,看到我的角色在项知言身上活过来,感知到那份让我陌生却又熟悉的灵魂出现在了这世上,我会觉得经历的一切都值得。
这也是项知言带给我的。
他和他的爱情重新把我从颓废的边缘拉回来,终于让我在毁灭和颓丧中抓住了那一星半点的星光,找回了我应该要走的道路。
这都是我得到的。
那我付出的呢?
我一直很想去爱他,想去倾吐这份爱意,去做些什么让他幸福,让他欢喜。
可他总像是只要我喜欢他就好了。
我在哈尔滨的时候,为了他解约不管不顾的觉得什么都能豁出去。可是他自己把什么事都打理好了,该解约解约,缺钱什么的也自己找到解决渠道。
不是说不好,就是我捧着一腔热血,不知道该往哪去洒。
思前想后,我会的也就只有写剧本,可是他又不想做演员了。
转了一圈走成个死局。
老天爷真的不是在玩我吗?
我郁闷地把脸埋在被子里,自暴自弃了3秒钟,又好了起来。
我总学不会放弃。
《雨人画家》里的惊鸿一瞥,至今还存放在我脑海里。
项知言初登荧幕,饰演17岁的童潼,一双眼干净清澈到让人失语。可是他动起来的时候,那些情感和故事迅速染袭上那张脸,变得生动真实。
我认为这是一种惊世的天赋。
所有科班的演员都会听到一句话,什么是最好的演技,就是真听真看真感受。
关于演技这个话题的讨论往往都停在这句话,然后就往别的话题继续了。
可是如果非要较真呢,非要说一说这个“真”是什么意思呢?
之前有个片子,讲宠物的,发了一堆公式照和视频,都是演员抱着各自的宠物在镜头前互动。
我觉得这可能是个馊主意,因为这样的操作把所有演员分割的泾渭分明。
大多数的演员,尤其是年轻演员,只是在表演某种固定的情绪,也许这种情绪不是基础的喜怒哀乐,而是更高级微妙的情感,例如不舍,遗憾。
可那只是情绪。
那组宣传里,有一个资历很老的演员,抱着猫,就在沙发上逗它玩。
那个画面呈现在你面前,你不会意识到他有什么情绪,你能轻易的从他的态度感受到,这是一只他养了很久的猫,他们自然,亲密。
一个镜头把其他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这才是好的演技,他表演的不是某种情感,而是通过肢体,通过表情,表演出故事性。
这就是那些老师们用一个“真”字概括的事。
真实意味着更多的信息,意味着不同的人能从这个画面解读出不同的东西,意味着所有的事情的发生都有自然而然的逻辑和成因。
和所谓的炸裂式的演技截然不同,“真实”需要的,是对角色,对整个场景的掌控力。要利用道具,利用对手,以及利用自己。
这是非常需要技巧和感受性的一件事。
有这份演技的人,现在20代的的演员里,我只见过一个项知言。
他如果不做演员,那真的是莫大的遗憾。
我甚至一直想不通这件事。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全天生天长的,人本能地会在自己擅长的事上努力,并且投入热情。这并不需要跟任何人对比,擅长只跟自己有关,只是在说自己会的事情里,最会做什么。
兴许真的是,项知言一路走的都太难,所以他只把这份天赋当作一个谋生的工具,而不是喜欢的事情。
我兴许没有那个本事让他喜欢上演戏,但是我想试试,能不能写出一个让他想要演的角色。
我知道一个人被激起热情之后是什么状态,热烈,激动,还有爱,多少正面的感情密密麻麻地累积到心里,轻而易举的就觉得幸福。
那是和爱情不一样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我有,我希望他也能有。
我在屋里磨时间,时间有点晚了,却又亢奋得很。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上次给项知言pdf看的时候,他看完就开了门抱着我哭。
我也不太贪心,哭就算了,抱抱我也好。
胡思乱想乱揣测乱半天,看看时间开始有点纳闷,按我那个本子的体量,他应该已经读完了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有点坐不下去,偷偷把卧室开了一条缝往外头看。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项知言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手撑着头,好像没拿着剧本。
我有点奇怪,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突然有点不舒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开了门走到他身边。
我刚碰到他肩膀,项知言突然就开始动了。他突然特别凶猛地抱过来,揽着我的腰就把我抱着转了个身扑倒了沙发上。然后吻就急风骤雨一般地落下来。
这吻混着他的泪,烫的我整个人都热起来,手不受克制地揽上他的脖子,想回应都没有空隙,只能被动着伴着他的浪潮随波逐流。
等到我整个人被亲的都迷糊了,才听到他一句宛若呓语的话。
“你记得我。”项知言的声音包裹着颤抖,在我耳边响起。
“你还记得我。”
章节122: 3个月前/3个月前
标题:122
概要:灰色少年期
项知言的声音听起来,仿佛要碎了。
那不是濒临毁灭边际的声音,是层层破碎掉的外壳,露出里面柔软的内芯。
我感受到一种奇妙的体验,仿佛整个人踩到了云端,陷入了棉花一般的梦境里,灵魂好像飘的很高很远,飘在我们俩的头顶上呆呆得看着眼前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