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18)

作者:她与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黑暗里,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

“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选择不要。”

她说不出话来,也呼不出气儿,不由地腿脚乱蹬。

谁知道却被他一手摁住,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拎到了生死边缘。

“我……我要……报……仇……”

她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一句话。

话音落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猛地抽回。席银像被抽了骨一样跌趴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气,喉咙里满是血腥气儿。

面前的人似乎站起了身,不多时,孤灯点起,周遭从新亮起。接着那只玉瓶被递到她眼前。随之而来还有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想杀我是吧。”

她还没有缓过来,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干呕。

张铎盘膝坐下,颠了颠那只玉瓶,“还成,你现在分得清金疮药和千机毒了。”

她撑着地直起身子,伸手想要去抢夺,他却将手往后一抽,似笑非笑:“恩将仇报?啊?“

“你……你杀了我兄长,我……我要给我兄长……报仇……”

张铎将玉瓶放回案上,随手披上袍衫,一把箍住她一双手腕,将她拽至身前:“你就记得我杀了他,不记得我救了你……”

“你……你根本就不想救我……你……你只是……利用我……”

面前的人仰头一笑:“可以啊,席银,不傻。你这副模样,比求我的时候顺眼多了。”

说完,他起身,顺势将人从地上带了起来。

观音相后的影子被低放的灯盏拉扯得巨大狰狞。

“想要杀人,就要有杀人的本事。”

他说完,逼看向她的眼睛。

“你要敢看你的仇人,无论你们的力量相差多少,无论他们的模样有多么可怕,你也不能露怯,不能流露出你内心所想。”

“你……你放开我……”

她被揭开了原本就胆怯的妄念,内心六神无主,只想挣脱他。

谁知他却将她越箍越紧。

“我放开你,你要做什么?”

她愣住,整个身子都僵了。

头顶的话劈面追来:

“在我面前自尽,还是顺从地受死,还是求我饶你一命。”

“我……”

“选不出来吧?”

她真的选不出来。

仇恨是明晰的。

可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混沌的。

她太肤浅,还理解不了“求仁得仁”的自我救赎。

她只觉得很不甘心,没有杀掉他,反而自己要受死。

怎么办,求他饶命吗?

他可是仇人啊。

一时之间,极度的混乱令她耳根发烫,连心脏也开始绞痛起来。

然而,张铎根本没打算顾惜她。

反手将她拖到门边。“求死的人好说,前两者,选哪一个不过是勇气高下的分别,求生者就难了,手起刀落,仇敌未死,求生就好比万劫不复,体面,贞洁,名誉,一样的都不剩,最后甚至还求不到性命,席银,你说你惨不惨。”

说完,他抬手推开了门。

庭中的寒风带着奴婢们的痛呼灌入。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张铎低头看向她,风吹起她凌乱潮湿的头发,半遮其面,却把那一双惊恐的眼睛映衬了出来。

“教你规避恐惧,然后再杀人。”

“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没有在回应她,拖着她跨出了室门。

“江沁。把雪龙沙牵过来。”

席银闻言,脸色顿时煞白,拼命地想要挣脱他的手。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不要放狗……我真的怕狗啊……”

张铎一把将她掷到阶下,低头冷道:“你还记得吧,我说过,我只让你活十日。今日就是第十日,所以席银,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说着,指向的那只獠牙已露的狗。

“在清谈居外面呆一夜,明日你若活着,我就让你报仇。”

她一愣,迟疑道:

“你说话……算数。”

“算数。”

“我……”

话未说完,那雪龙沙突然狂吠起来,她吓得一把拽住张铎的袍角:“不……我不要,我不要和它呆一夜……我不要……”

“听好了,不要求我,求我并不能让你活下去。”

说完,他将那根蛇皮鞭递到她眼前。

“席银,试着,求求你自己。”

第17章 春华(四)

年幼时,似乎多多少少都有和狗对峙的经历。

无论是被关在黄金笼子里的,还是流浪在荒野地里的,它们目光凶狠,四肢戒备,呲牙咧嘴,毛发耸动,露出锋利的牙齿,出于撕咬的本欲,伺机而动。

席银早就不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到底被多少只狗追咬过,但她记得它们的嘴。和眼前的这只雪龙沙一样,獠牙惨白,舌头潮湿,还散发着肉糜腐烂的腥臭味道,一旦追咬上她,不撕掉一层皮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任何记忆都会混沌,骨头和血肉的记忆却是无比深刻的。

她瑟缩在门前,眼看着雪龙沙从矮梅下绕出来,耸着双肩,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过来,不由地瞳孔收缩,手脚发冷。她想要尖叫,却又明知徒劳。只能逼着自己挪动发僵的身子,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扑到门前。纤长的指甲猛地杵断在门面儿上也全然不觉,一味拼命地拍打着门板,哭喊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里面丝毫没有回应,甚至连灯焰都不曾晃动。

席银将自己脸贴在门上,不吝哭腔,卑微地哭求着,试图换取他的怜悯。

然而,他无动于衷。

把她柔弱衬成了一个笑话。

过去的几年,席银一直活在男人们垂涎的目光里,岑照教过她,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绝色的女人,想要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中活着,一定要善露柔弱,不要疾言争辩,也不要挺身抗争。不过从头至尾,岑照并没有深刻地为她剖析过其中因由,只纵容着她生来的那分胆怯和脆弱,小心地把她推到了市井之中。而她如鱼得水,不出一年,就成了乐律里炙手可热的乐伶,人们贪视她的美貌,喜欢她那一双常氤水光的眼睛,继而追捧她的琴艺,为她一抛千金。她因此得以养活自身,甚至供养盲眼的岑照。

自从她识得男女之间的情爱起,还没有男人像张铎这样对对待过她。

不想搂搂她温暖的身子,不想摸摸她柔嫩的手,反而绝情地把她推给一只不通人情的畜生。

畜生无情无义,识不出她的美,也不会理会她娇柔凄惨的哀求。毛立眼吊,只会对着“臭皮囊”垂涎三尺。

月寒风细细。

席银心中渐渐生出一丝绝望,膝盖一软,在门前跌坐。手掌猛地按在地上,便是一阵剧痛钻心,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指甲折断处已经渗出了血。

那血腥气引得身后的血龙沙更加躁动。

仰头大吠一声,朝后退了两三步,作势扑咬。席银下意识想要逃,奈何背后是门无路可退……

“别过来!别不过来……不要咬我!”

声音之凄厉,令站在庭外江氏父子胆寒。

“父亲,郎主真的是要这姑娘的命吗?”

江沁摇了摇头,“既要命,十日前又何必救她。”

“可这雪龙沙凶悍,她一个姑娘,哪里撑得过一晚上。即便不被咬死,胆儿也破了。还怎么活得下去。”

江沁叹了口气,侧身透过门缝朝里看去。

满庭的物影都被这一人一犬给摇了。

她的惨叫声绝望凄厉,一时清晰可闻,一时又被狂妄的犬吠拆得七零八落。

他不忍再听再看,转身扯了扯江凌的袖口。

“走。”

江凌绊了一脚,却又退了回来。

“不走,我得在这儿守着。万一郎主施恩呢。”

“施恩也轮不到你去护她,走吧。”

“什么意思啊……父亲,你把话说明白呢。”

江沁扯着江凌径直朝前走,仰面看了一眼头顶的流云朗月,本想回应他,但话到口中,又觉得好像不必要。

树影张牙舞爪地爬满窗纱。

张铎独自坐在观音相下,单手挑药敷伤。

门上不断传来骨头和木头面碰撞的声音,也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力道时强时弱,伴随着越来越词不成句的哭喊声。

他却充耳不闻,细致地将药粉匀满肩膀后,才披衣弯腰,亲手去收拾将才的那一地狼藉,而后取香烧熏炉,捡起今日在刑室穿的袍子,熏该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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