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照才不信他的鬼话,但她人已经落在对方手里,明阐不会轻易放过她,也没必要对她撒谎,知晓桃芝无事,祝照总算松了口气。
“当年祝府出事,皇婶还小,恐怕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其实说起来……我父亲当年还抱过你呢,祝盛可是忠心耿耿。”明阐摇头:“祝府出事,归根结底就落在一幅画儿上,那幅画儿时至今日也没找到,不知皇婶是否知道画的去向?”
祝照仍旧不吭声,明阐见她始终不开口,显然没了耐心。
祝照擅长察言观色,知晓如此抵抗没用,恐怕还得受些皮肉之苦,于是道:“你捉我来,就是为了问画的事?”
“皇婶果真知晓?”明阐一喜。
祝照点头,道:“那幅画已经被烧了,当年嵘亲王害死我全家,雇下杀手连夜在祝府放火,那么大的火势,若不是天降大雨,恐怕祝府连个门框都不剩,怎么可能还留下什么画?”
“画,是你亲眼看见被烧的,还是你也不知去向,随口这般诓我的?”明阐顿了顿,又歪头笑说:“再言,你如何会认为是嵘亲王府害了祝家?我方才已经告知你了,当年祝盛对嵘亲王府忠心耿耿,可是嵘亲王府安插在皇宫里最重要的一双眼,嵘亲王府又怎么会自挖双眼,杀害自己的手下?”
“因为我爹良心发现,知晓嵘亲王是个不仁不义之辈,也知晓他有密谋造反之心,不打断再助纣为虐,所以你们痛下杀手!”祝照回想起那夜大火,仍然心有余悸,不禁抓紧袖袍,瑟瑟发抖。
“这些都是文王告诉你的?”明阐啧了啧嘴,道:“祝照啊祝照,我还以为你是个多聪明的女人,若早知晓你这般愚笨,也就不费功夫将你带出来了。祝盛替嵘亲王府办事十余年之久,即便我父亲有造反之心,他身为心腹,如何不知?否则怎么会替我父亲看住皇宫里众人的一言一行?”
祝照闻言,煞是震住。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她始终不敢承认祝府当初真的是全心全意替嵘亲王府办事,在她的记忆中,祝府上下一派和谐,爹娘与兄长教她的也是为人正道,若他们早知晓嵘亲王有朝一日会造反,怎么可能还替嵘亲王办事?
所以她只能安慰自己,朝堂势力多分,嵘亲王不过是权势中的一员,朝中文武百官各有其主,祝府也只是附庸在嵘亲王之下的普通官员。父亲与兄长为了能在朝中有一席之位,所以才会替嵘亲王办事,但绝不知道嵘亲王的勃勃野心,故而最后他们不敢继续,才会被嵘亲王狠心杀害。
可……明阐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祝府在嵘亲王的身边做了十几年,外人皆称一句忠心,实则私下便喊走狗,十几年未曾背叛,如何会不清楚嵘亲王有密谋造反之心?
祝晓替嵘亲王画的那副百官朝拜图,便是铁证!他们明明知晓有那么多大小官员都将为嵘亲王登基铺路,舍身成石,架起权利的桥梁,若害怕,退缩,早就退了,又怎会等到嵘亲王对他们痛下杀手的那一天?
“不瞒你说,其实这么多年,我父亲也一直在找真正害了祝府的人。”明阐耸肩:“我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对你撒谎,这也不是我今日带你过来的目的,无非是见你还被人蒙在鼓里,心有不忍罢了。”
祝照颤抖着嘴唇,低声道:“我不会信你的胡话。”
“听闻……你的记性很好?”明阐说这话时,朝一旁的徐环莹看去。
祝照与徐环莹一同长大,徐环莹自然知晓祝照在记忆方面有些特长,明阐笑说:“这样,我这儿有些好东西,倒是可以帮你仔细回忆回忆,十一年前放火烧了祝府,杀害你父亲兄长的人到底是谁,只要你在场,便能看清真相。”
徐环莹闻言,浑身一颤,她连忙转身对明阐道:“你、你答应过我只是问话,不会将她怎么样,更不会伤害她的!”
祝照缩着肩膀,不禁退后。
明阐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口小瓷瓶,笑着与徐环莹道:“这东西本是我今日打算奖赏你的,不过依我看,她比你更适合。”
徐环莹脸色煞白,连忙扑过去要抢,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只是一瞬便被明阐推到一边,然后被门外的两名男子按在地上。
“长宁!长宁别吃,快跑,长宁!”徐环莹望着祝照,满眼惊恐,她曾受过的苦,她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于是拼命摇头,分外害怕。
是她错了,她不该信明阐的话,在对方一次次拖延,一次次欺骗时,她就该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仗着徐家与祝照有些联系,所以明阐才会利用她!
徐环莹恨自己,恨为情所困,恨无能、恨她居然会轻信谎言,终将害了祝照。
第106章 吞药
祝照光是听徐环莹的声音, 便知晓明阐手中拿着的绝不是什么好物。
只是她虽然头脑清醒, 手脚可以动弹了,但力气尚未恢复, 根本不足以支撑着站起来,更别说在这么多人面前跑出去。
祝照只能一步步后退, 背后抵着从破庙顶上落下的干草堆, 一个横着的房梁直戳她的腰后, 直到她退无可退了, 才双目惊恐,紧抿着嘴看向逐渐靠近的明阐。
明阐神态轻松, 知晓祝照此时只能任他作为,于是捏着祝照的下巴,手指扣住她的下颚, 逼迫她张开嘴巴。他自己咬掉药瓶的顶塞, 呸一声吐到一旁,从上而下将药瓶里的灰色粉末倒进祝照的口中。
祝照拼命摇头挣扎, 双手死死地抠着明阐的手腕,可明阐毫无所动,反而笑得越发猖狂:“真是个蠢女人, 我爹说的没错,明云见那等相貌的确招女子喜欢, 平日里冠冕堂皇的也足够迷惑人心,你当他是多纯澈的人呢?他不过是更加善于伪装自己罢了,或许当年祝家众人……就是他派人杀的也说不定!”
言闭, 明阐将祝照狠狠推到一旁,祝照的后腰摔在了倒下的房梁上,疼得她不禁叫出声。
药瓶已空,那药粉进入她的嘴里便很快融化,祝照不顾脏,将手伸进口中想要把药挖出来,她不断地抠着舌根喉咙,除了干呕之外,什么也没吐出来。
几乎是立刻,祝照浑身燥热,她双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呼吸开始不畅,就连眼前事物都越发变得模糊。心跳声被无限放大,此时祝照只觉得天旋地转,越来越多嘈杂的声音在耳畔散开,她忽然变得头重脚轻,歪道在地上不住地喘气,眼角分泌泪水,鼻腔一塞,竟然流出血来。
“她身子弱!你这样会害死她的!你会害死她的!!!”徐环莹望着祝照侧躺在草堆前微微抽搐,害怕得甚至不敢睁开双眼。
是她害了祝照!祝照信她,愿意帮她,去年救过徐潭,今年又给徐潭谋了差事,她是徐家的恩人,可……徐环莹痛恨自己。
她对着明阐喊道:“水!快给她水啊!她真的会死的,真的会死人的!!明阐,你不想杀她的是不是?否则文王恼羞成怒,你的计划落空,嵘亲王更别想登基王位!!!”
明阐嫌徐环莹吵闹,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又见祝照当真鼻血横流,丝毫没有其他人吞了金石药的快乐,反而越发痛苦,于是阔步走到外面舀了一勺酸水,灌进了祝照的口中。
腐臭的酸水被祝照吞下后,她顿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吐空一般,呕吐止不住,嘴角甚至挂上了血丝。
祝照吐完全身无力,根本不能动弹,部分药物吐出,可部分药物已在她的身体里起了作用。
金石药是大周禁物,原先有些大夫会做金石药为人疗伤止痛用的,但后来亦有人尝过了金石药的味道,只觉自己飘然若仙,竟登上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之巅,故而许多人都买金石药胡来。
久而久之,致幻药物被不断加量,只需一耳勺金石药的量,便足以让一个人躺在床上癫笑半日。祝照方才吞下去的恐怕得有一汤勺了,此时只觉得痛苦难耐,一场场乱糟糟的画面于她眼前闪过。
最先出现的,便是她内心深处不可触碰的痛苦。
满眼的大火肆意燃烧,记忆中被她忽略的细节,却在此刻无限放大,祝照分不清那到底是真实记忆还是此刻因为金石药产生的幻觉。
那年冬,她刚从宫中回来便见到徐柳氏带着徐家两个孩子来访,徐柳氏很少来祝家,除非是有困难时,但那日脸色更难看的,却是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