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路口,陆粟便与吴少彦分开。
夜旗军的人也跟着他们,直到确定了他们已经回到各自府上了,这才返回文王府禀告。
祝照应付完了人,便去了明云见的寝殿,只是明云见还睡着,浑然不知就在方才,祝照顶着巨大的压力好好运用了一把‘文王妃’的身份。
以势压人,不是她喜欢做的事,并且压下明子秋的死,祝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静太后那边知晓明子秋给祝照送过一封信,祝照也及时书信一封给太后,告知了自己的无辜不知情,只当明子秋在外贪玩不肯回来,不能将此事与明云见和青门军扯上半分关系。
至于山崖边关于明子秋马车的痕迹与那几个宫人的尸体,祝照也都让武奉去收拾青门军尸体和腰牌时一并处理了。
听武奉说,宫人的尸体都深埋了起来,地上的车轮痕迹也被刀剑痕迹覆盖,至于明子秋……本就是坠崖,崖下又是金河,被水冲走后一丝痕迹不留。
祝照坐在明云见的床边,本能地想要离他近一些,寻求一些安慰与依靠。
她觉得自己渐渐变得自私又冷血了,她知道那晚事情扯上明子秋,就算明云见拿出了青门军造反的证据,也始终会在小皇帝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她终有一日,为了文王府,为了自己的丈夫,将明子秋的死彻底隐瞒,让她孤零零,可怜地沉于河底,甚至无人打捞。
祝照将脸埋在掌心中,双肩颤抖,不想吵醒了明云见,也不能止住痛恨自己卑劣的心。
“对不起,子秋……”祝照的眼泪顺着指缝流出。
明子秋曾说,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可祝照觉得,此时的自己配不上这个身份,她不是一个好的朋友,甚至不是一个好的皇婶。
作者有话要说:说到做到。
第92章 弹劾
明云见是三日后清醒的, 因为天热气闷, 又接连下雨,导致他伤口溃烂的问题, 使得明云见这几日都是昏昏沉沉,不能清醒。
大夫治疗时祝照都在旁边陪着, 等大夫走后也是她亲自喂的药, 偶尔明云见醒来时见她, 还会对她温柔一笑, 宽慰两句,说自己不疼不困不难受, 祝照如何看不出来真假。
好在自大理寺卿来的那日起,天气就渐渐转好,暑气未消, 房间里依旧闷热, 不过没有雨水,窗户与门半开着, 床边再放个打开的冰鉴,偶尔有风吹入时带着丝丝凉意,叫明云见的伤也养好了些。
明云见醒来时, 还是上午,太阳未到正热时分, 冰鉴里放了一串葡萄与两个蜜桃,蜜桃的果香很浓郁,盖过了房间内的药味儿。
他睡在床中, 斜靠着,怀中正依偎着一个人,头发散乱,蜷成一团,身上半分薄被没有分到,但睡得很沉。
祝照是昨夜困极又不想独自一人回到月棠院才爬上了明云见的床的,她怕自己碰到了明云见的伤,故而只占着床侧的一角,整个人缩着睡,尽量不挨着对方。她的外衣鞋子都没脱,一双小腿还挂在了床外,瞧着姿势就知不舒服,睡熟了之后也没知觉,头缩在了明云见的怀中,被发丝遮挡了些。
明云见手臂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就是肩膀上的伤较为严重,故而右手还是不能随意动弹,可手指完好。他见祝照睡得安稳,不忍打扰,只是轻轻拂过她脸上的发,叫她的脸露出来,便一直看着,没有出声,也没动。
几日高烧,倒是让明云见难得地重病了一场,以往就算是生了病也没有这次一般神志模糊的。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院子外头传来了人声,似乎是古谦在数落府丁没有做好事,声音已经尽量压低,但因离得太近,加上这处门窗开着,祝照觉浅,听见声响便立刻睁开眼了。
才一睁眼,便见明云见望着自己,她愣了愣,连忙要下床去,嘴里道:“王爷醒了?可有不舒服的?我去叫大夫……”
明云见不方便伸手拉她,只是早用左手拽着祝照的袖子一摆,祝照还没离开床边便被她扯住了。
“别急着跑,本王已经无碍了,这几日辛苦你,歇会儿吧。”明云见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恐是这几日发热烧的。
祝照也的确是这几日忙里忙外有些心力交瘁了。
府中开支花费等事都有古谦忙着,祝照得以轻松,不过明云见重伤之事已经瞒不住,大理寺早将消息传了出去,祝照派夜旗军出去打听,还得知晓朝中消息。
皇宫另有琐事,明子秋失踪光靠祝照的一封不知情信,也不能完全撇开,静太后私下派人出宫找过明子秋,搜寻未果后这件事情便没有瞒着,直接告诉了小皇帝。
小皇帝与明子秋感情深厚,便没有隐瞒,派人调查明子秋出宫前后有谁帮衬隐瞒,已打杀了十几个宫人。慕华公主失踪之事也在宫中传开,京中官夫人闲暇之间都在谈论,如今青门军好似造反,三公主又不知去向,文王闭门养伤,更有别有用心者在坊间传言,说这三者皆有关联。
就在昨日,小皇帝派人来打探明云见消息的太监被祝照打发了回去,祝照只能让夜旗军以大理寺的名义在外传话,尽量把青门军意图造反一事扩大,减少关于明子秋的讨论。
饶是如此,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但暂且将文王府与明子秋扯开了关系。
祝照自认为不是个聪明的人,她顶多是有一些机灵,单单是这一点远不足以堵上明云见夜半出行的漏洞。朝中之事,祝照掺和不进半句,说不定这几日已经有人不断上奏弹劾明云见。
祝照坐回床边,将这几日的事都说给了明云见听,尤其是昨日宫中太监来找她时说的话,祝照都一个字不漏的告知了。
祝照道:“蔺公公说,谣言四起,时局难稳,猛虎蛰伏于草野之间一触即发,让王爷切莫伤了陛下的心。”
明云见嗯了声,祝照又道:“如今京中的确有许多谣言,有说青门军是嵘亲王的部下,嵘亲王意图造反,也有说夜旗军连夜绞杀青门军,是王爷要谋反。两种说辞都不足信,但……陛下心中已有衡量,也必有猜忌,王爷打算如何自证清白?”
明云见朝她看去,轻声笑了笑,双眼微沉,望着挂在床头金钩上已经被洗干净的荷包,上面绣着的孔雀依旧鲜亮。
“那就得麻烦小长宁帮我个忙了。”明云见道:“我来说,你来写,这折子我会让人替我送入乾政厅的。”
祝照点头,便让府上人备好了文房四宝,她坐在桌边提笔,就等着明云见开口。
明云见的奏折内所述,其实就是祝照对大理寺卿的那套说辞,只是在末尾又多加了一句,他愿交出夜旗军调遣权自证清白。
祝照写完了之后又拿给明云见看了一眼,明云见前后扫去,低声道了句:“你的字大有进步。”
祝照哎呀一声,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是在帮他写奏折,又非练字,怎么还批改上了。
奏折准备好,明云见便让小松出门去找人,小松临行前他又道:“若是他不来,你便把他绑来,无需在意他的感受。”
小松点头,离府后祝照问明云见他让小松去找谁,明云见只说是一个故人。
天还未黑,祝照便看见一身穿粗布麻衣之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小松后头入了文王府,然后被小松一路带到了乾院明云见的寝殿。
祝照手里端着药,正要给明云见送去,见那高瘦之人两鬓白发,从未碰过,于是入了寝殿仔细看了两眼。
明云见见祝照来了,便做介绍:“这位是国子监祭酒曹大人,若论辈分,还算是本王的远方表舅。”
曹大人闻言,连忙摇头:“不敢当不敢当,文王也不是不知现下情况,朝中人人议论你与嵘亲王要造反,弹劾你的奏折都堆成山了,这时你将我叫来,岂不是拉我入火坑嘛。”
祝照没见过曹大人,曹大人年约五十多,若是明云见给他面子叫他一声表舅,便是代表他是以前明云见母妃娘家那边的亲戚。
明云见直言:“便是要曹大人帮个忙,奏折我已让长宁代为写好,只是如今这情况,叫谁送入宫中本王都不放心,便只能想到曹大人了。
曹大人道:“你这奏折是陈情,还是弹劾嵘亲王?”
“两者皆是。”明云见道:“奏折是陈情,让曹大人替本王口头带话给陛下,便是弹劾了,还有一根断羽箭要你一并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