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眼中,明晃晃有所图谋的凶恶之色,他也难忽略。
如此顺着下来,一颗心便揪了起来。他这阵子事多,许多事情都无暇顾及。妖尾卫都已派出去办事了,除去宫制里含的侍卫与宫婢,便无其他人守着响秋殿了......
还有前头那细作之事。闻倧所言,除去了七七八八。
可依旧是未能根除,终存有隐患!
扶修一急连忙便唤了一声,“来人!”
那头宫婢跑将着过来,跪下便回:“陛下。”
“她呢!去哪里了?你们都是怎么照看的,人都能给朕看没了去!”
妖帝出口便是几句严问与重责,那跪伏的宫婢昏昏然脑子发懵,骇得身子直颤。
好容易以指尖的指甲死死抠住掌心的肉,硬生生逼出些疼意。这才缓过了神,哑着嗓子回道:“回,回陛下,殿下已搬去偏殿住了......”
扶修一时怔在当场,旋即瞳仁微缩,狠狠的一咬牙。
“这样的事朕都不知晓,她如何敢擅自作主!可有说过为何搬走?”他那声音分明是气急了,都还带着笑气。
那宫婢随后回道:“没有。殿下现下还在香水堂沐浴,陛下莫急......”
*
回转几道红柱长廊之间,可谓心绪难宁忐忑煎熬。
他莫急?
他如何能不急!
这小丫头此番举动意欲何为。
自小便同他在一处儿,同吃同住。
那时赶也赶不走,离了他一刻都仿似活不下去了。如今这般轻飘飘的收拾东西走了......她可有丝毫在意过自己么!
住在他的王宫里,供着她吃喝玩乐。外间的风雨,他全然替她挡了。她倒好,自作主张,半点儿动静都不曾露给他。
没有心肝的东西!没规矩的东西!
......
想了这样多,到香水堂那处大门口时,扶修心头已是怒不可遏。面上亦是气极的模样,周身似环了几层寒冰,入骨的寒。
一抬腿,便将那门踹了个稀烂。
入香水堂时,依稀便闻乐谙那软绵绵的话。
作者有话:有些晚了,抱歉,明天补上剩下的。
第30章
“不必等了。朕就在这里, 你有何要说明白的, 一并说了!”他步步走近, 周身那股子冷冽也随着压将过来。
帷幔被涌进的风掀起的老高,飘了许久依旧是那般晃荡。
乐谙一时语塞,只生生的见扶修到了自己面前。他那双眼,好看的不成样子。这般瞧着却是有些吓人。
眼尾那处, 已然微微发红,映衬着一双眼狠戾非常。
许是第一遭见到这般样子的他,害怕的紧。乐谙小嘴张了几下,欲有言语,而后却也慢慢化了无。
“怎么,不是要同朕说明白么?”扶修还是心口还是窝了气,出声时也带了股狠劲儿, 后又冲着崔姨命道:“你先下去罢,没事就让那些个宫婢莫要出来瞎晃悠。”
崔姨这时哪敢做其他的事, 双腿也是发软。一福身子,便要下去。
只是临走了还是不大放心, 转头复又看了一眼乐谙,壮起十分的胆子,哑道:“殿下的身子不好,陛下同殿下出时, 记得披上大氅,牵着些殿下......”
本就身子不好,万不可再被陛下的莽撞伤了身子。
扶修那眼, 一眼便瞧见了檀木架子上的淡淡粉色的大氅。收回眼色,后他亦颔了首。
其后,崔姨只得退了下去。
*
他这前头六百年,都未对人上过心。
瞧着乐谙一张脸,浮起的心思良多。他现在实是还记得乐谙刚出壳时的模样,那样绵软的一只,带了丑丑的短尾,抱起来便开始扑腾。
最爱吃梨,吃蜜饯果子,吃糖水酪。
不知什么使然,他便慢慢对这丑物上了心。总道,待她长大一些,同他便是知根知底的人。将什么予她都可放心。
就连这后位也早早许了出去......
哪知这长大一事怪哉,她渐渐没了那时肥肥的双颊,也没了同自己一块儿长长久久的心思?早前那话,喜欢心许的言语,皆是戏言了?
帷幔之外,甚是静谧。
等了一阵,也未见她出声。扶修心头渐凉了下去,吐了一口浊气,冷声道:“谙谙啊,你可真让人心寒。”
......
里头水汽足,每每吸气皆是暖暖湿湿的。几回吞吐呼吸间,她却是鼻尖发起酸来。
她这便让陛下寒心了么。
垂着的发丝还是湿/漉。一抿嘴,泪意横生。她亦道:“那陛下,可有为谙谙想过?”
最心底的话都已然同他言明,心思全摆在明面儿上了,可他不要。现下又为何要为难于她。
扶修微怔,如何想也想不出她这话自何处而出。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朕自然是事事为你思量的。”
两双美目相望,眼底各藏心事。外间灌进的那风渐大,香水堂内里几近被洗了一通,原有的暖暖的氤氲水汽,吹散了去。
没了那雾气,一切渐为清晰。
她却是站不住了,脚下轻移动了步子,才觉双腿发软的不像话,足上也似乎失了知觉。踉跄了一步,直直朝前跌去。
幸而当下便被他拥进怀中。
......
乐谙脚滑那刻,失了重心。扶修一急,大手一掏,将她揽回怀里。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那声音又似清水过溪涧,清晰温润。乐谙自他怀中抬眼,瞧见的是他略带了锋芒棱角的下颚。他与方才厉声质问的妖帝,又像不是同一人一般。
一到这时,女儿家的委屈难得肆意,她又埋了头在他胸口,嘤嘤泣道:“腿,腿疼。”
*
拿了架上的大氅,往她身上紧紧一裹,再系好领口毛领处的带子。
双手自她腰身那处环过,将人横抱着在怀中,迈了大步子便香水堂外间去了。
乐谙窝在他胸口,可耳朵听见他心跳的咚咚之声,深觉心安。不久便听他兀自言语,“朕不同你计较,我们先回去。过会儿再吵。”
过会再吵便过会再吵罢。
乐谙本已微微抬头,一会子又紧着窝了回去。
......
长廊上头的暗暗沉沉的天色中,月色的光华之下,实际也有一颗星子再闪着,只是不仔细着去瞧发觉不了罢了。世间事倒也都是这样,当局者甚迷,旁观者倒也不能多劝什么。
转回长廊红柱之外,扶修一路便将她抱回寝殿之中。
许是崔姨来传了话,宫婢们都已下去了,殿宇内无有旁人在。
乐谙身子触及黑礁榻,缓缓的将环着他身上的手放下。身子往这黑礁床榻里间移了一移。
“做什么?朕在你心中当真这般可怕了!”扶修顿觉绞心,便满面的颓然质问了她。
这会子扶修双手插了腰,心口亦觉焦躁。他拿这个榻上之人没有半点儿法子。
相反,出言问之,多是给自己堵心。
乐谙摇头,“陛下不可怕。”
扶修这便更气了,“那你一个劲儿的往里头躲是为了什么?躲朕?”
这小妮子说话十足十的矛盾,做出的事情也是。
这话一问,乐谙倒是点了头,后又是一脸无辜的娇娇模样。
也便就是为了躲他的意思了。
“......”
*
之前那话本子里言说的:凡间有一人,许愿要一平凡纸物终身相随,试了诸多办法,不过终是化尽了成尘埃。费尽波折,于是半点儿也得不到。
愈想长久之事,反而艰难,这般下去哪还可祈望这终身相随这事呢。
再者,在她与陛下这事情里,多得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与陛下时刻的多加照拂。根本就与那些个情情爱爱无甚干系。
这般纠缠不清就是不对的,每每夜里共处一室更不是对的。再眷恋又能如何,总不可再恬不知耻的混在一处儿了。
今日就该说说清楚。
“陛下,我们再不可这样住在一处儿了。谙谙是个女子。”乐谙接着沉吟片刻,又道:“陛下不喜欢我,又纳了妃子,不可再与我不清不楚的混在一处了。这对她们亦是不公的。”
妖界的女子,虽不似人界女子那般有那三从四德需遵守着,但尚嬷嬷也曾说过,身为女子该自爱自重。
可对人倾心,却不可随意予人倾身。
这话她那时听着便觉有理。此时,已然将其金科玉律般摆在心头,时时刻刻惊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