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武独自坐在另一边抽着烟,眉宇间淡淡地拧着,见晴也下楼后,侧头睨了她一眼,对她说:“去吃饭。”
晴也没有立马去后院,而是倒了杯水在旁听了会,才听出点意思。
李岚芳骂街的原因大概是邢武他爸大过年的还没有回来,人也联系不上,于是李岚芳便各种咒骂他死在外面算了,死了大家都省心之类的。
邢武又缓缓将头移向外面的街道,对于李岚芳的咒骂,他只是神情淡漠,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任何失望,就好像李岚芳在骂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把烟掐灭,走到后院帮晴也将饭菜热了一下,晴也还嘀咕着:“我怎么睡到现在啊?你怎么也不喊我呢?”
“看你睡得太香了,不忍心叫你,你平时睡眠不足,补一下觉没坏处。”
晴也又想到刚才那个逼真的梦,想到自己妈妈就在房间门口和爸爸说着话,那种好似推开一扇门就能看见爸妈的真实感还萦绕她的心头,搞得她一整天的情绪起伏都很大。
更操蛋的是,她眼皮子还总跳个不停,根本停不下来的节奏。
所以吃饭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盯着邢武,邢武坐在她对面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干嘛?”
“你看我眼睛。”
邢武看了几秒后就突然大笑起来:“你跳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在晴也的记忆中,她之前有过两次这样狂跳不止,第一次是她被爸爸接到医院见她妈妈最后一面之前,第二次是孙叔突然来学校找她,告诉她爸爸被抓那天。
所以当晴也的眼皮再次狂跳不止时,她慌得一批,一整个下午都坐立难安。
她甚至打了个电话让孙叔无论如何去看看爸爸,她怀疑是不是爸爸遇到什么事了?还是在里面被人欺负了?生病了?越想她就越担心,什么《肖申克的救赎》、《越狱》的情节通通蹦跶出来了。
由于第二天就是年三十了,孙叔去看他爸还得找律师,大过年的他不想总麻烦人家,年后要麻烦的地方还很多。
可奈不过晴也的软磨硬泡,孙叔还是委托律师跑了一趟,并且在傍晚前告诉晴也他爸爸一切安好,还托律师带话给她,让她一定要好好的,等他出来。
然而晴也那疯狂跳动的眼皮并没有因为这通电话而安静下来。
邢武见她楼上下来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了,整个下午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终于看不下去了,让她穿上外套带她出去转转。
晴也还反问他:“为什么要出去转转?”
“看你精力挺旺盛,帮你消耗点,你是不是明天过年兴奋的啊?”
“……”晴也无法解释自己这奇怪的情绪,只能跑上楼穿上外套。
于是邢武拿上摩托车钥匙直接跨上车在门口等她,晴也换上她的圈圈绒外套,背上小包包下了楼。
果然离开了炫岛,那种不安的情绪便好了很多,她坐在邢武身后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悠,一离开扎扎亭,她便双臂圈住邢武的腰将脸颊靠在他的背上,喃喃地叫着:“邢武。”
“嗯?”
“邢武。”
“嗯。”
“邢武。”
“……”
“我想我妈了…”
天色白茫茫,仿若有厚厚的云层阻隔着天际,看不见一丝蓝天,随着夕阳的陨落,大地连丁点光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邢武终于把车子停下来,回身想去看看她,可晴也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背里,出奇安静。
他干脆下了摩托车,转过身去看她:“那怎么办?”
晴也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地说:“你就让我靠会,我在你身上能找到妈妈的感觉。”
“……”邢武无语地低头看了看她,无奈地顺了顺她的脑袋。
“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想妈妈能想哭鼻子啊?”
“我在别人面前不会这样。”
邢武不再出声,去年的今天她应该还在北京的家里,爸妈都在她身边一起迎接新春,可短短一年对于她来说已经物是人非,陪伴她多年的亲人一个也不在身边,那种感觉一定不好受。
邢武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对她说:“带你去个地方。”
晴也才终于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头看着他:“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邢武重新发动了摩托车,穿过一条条幽暗逼仄的街道,带晴也去了一条她从没去过的街道,那里晚上还全是摊子,而且人特别多,全是来买烟花炮竹的。
晴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玩过这些东西了,记忆里还是很小的时候爸爸过年会带她放鞭炮,再后来禁止燃烧烟花爆竹,她再也看不见这些东西了。
邢武停下摩托车,牵着她的手带她挤进人群,还有很多周边城市的人特地开车过来买,品种繁多,各式各样的烟花,穿天猴,小鞭炮。
邢武对她说:“你喜欢玩什么?多买点回去明天放,我们这里年夜饭之前都要放鞭炮。”
所以他直接拿了两挂那种红色的长鞭炮,晴也则对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感兴趣,有蝴蝶形状的,有甲壳虫样式的,她不停好奇地问老板这个放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老板告诉她这些都是五块钱一个,喜欢一样拿一个回去放放看,老好看了。
于是晴也兴奋地拿了个塑料袋开始挑选,而邢武则直接走到另一个摊子那,蹲在地上跟老板讲价格。
没一会他搬着个大箱子过来,把晴也挑的这些小玩意的钱付了,晴也问他买了什么?
他笑着说:“猜。”
晴也拎着塑料袋不停伸头往箱子里看,奈何邢武太高,他把箱子扛在肩上她跳着都看不到,于是着急地说:“给我看看嘛。”
邢武就受不了她话不好好讲,撒娇的语气,他近来发现这真特么是他软肋,很显然,晴也也发现了,现在只要一不如意就来这招,弄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把箱子拿了下来给她抖了一眼,晴也的嘴立马“喔”了起来:“这是那种可以在天上开花的吧?你们这居然还有卖这种的?”
邢武半笑着说:“这就是大城市没有,只有我们这种小地方才敢卖的东西。”
晴也激动极了,倒退着走到邢武前面:“是不是很贵啊?”
“不便宜。”
“不便宜你还买?”
“我总得下点血本给你留下点属于我的回忆,免得你以后忘了我。”
他依然在笑,一副没正行的样子,晴也却突然气呼呼地停住脚步堵在他面前,踮起脚尖抬头咬住他的唇对他说:“你知道我不会的。”
邢武挑起眉梢声音咕哝在喉咙里:“我嘴唇这么香?你咬掉了带走不好吗?”
旁边带着小孩的年轻夫妇盯着他们笑,邢武余光瞄了眼,对她说:“旁边人在笑你。”
晴也立马松开他,局促地往旁边看了眼,当看到那个妈妈捂着三岁小男孩的眼睛时,立马脸红到耳根,拎着塑料袋就一个劲地往前走,头也不敢回的那种。
没走几步她突然又停下来望着街边的冰淇淋机,邢武直接将她肩膀一揽霸道地说:“你想都别想。”
结果晴也死活不肯走了,又露出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对他说:“就一口,我不管,不给我吃我不跟你回去了。”
邢武直接给她这副无赖样气笑了:“那行吧,你在这,我先回去了,有事电话联系。”
然后他一转身真准备走了,晴也立马双手抱着他的胳膊愤愤地说:“你虐待我,对我不好,不疼我,一个两块钱冰淇淋都不给我吃,抠门,小气,我要发朋友圈。”
邢武无语地抽出膀子,将她脖子勾到眼前:“你能耐了啊,晚上肚子又疼怎么办?”
“你抱着睡。”
邢武笑了起来,发觉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邢武蹲在摩托车边点燃一根烟,晴也拿着冰淇淋满足地在塑料袋里翻来翻去,然后翻出一个小蝴蝶递给邢武,邢武用烟帮她点燃扔在一边,蝴蝶立马原地转圈圈,闪出一圈五彩缤纷的烟花,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他侧头去看晴也,她跟个孩子一样拿着冰淇淋直蹦哒,璀璨的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仿若她整个人也被点燃般,明艳动人,她看着烟花,邢武看着她,都不禁笑了起来。
烟花灭了,小蝴蝶变成了黑乎乎一团,晴也又开始在塑料袋里翻找出一个蜻蜓递给邢武,邢武再帮她点燃,烟花一着,她的大眼立马就有了神采,很怪异的是,让邢武想起了那个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似乎只能通过火光看见妈妈的样子,火光消失再次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