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下人都不知道傅浩要回来,你为何会知晓?”程江云皱眉追问。
“这个嘛……”孙叔目光闪烁地挠头,“他给我写过信。”
傅浩从旁解释,“我担心父亲在家过得不好,委托孙叔多加照看,有时候会写信联络。”
家里的两个兄长不去问,偏偏要让一墙之外的外人照看,估计他的本意不是照看,而是监视吧,林君暖暗自吐槽,难怪遗书上说傅浩顽劣,这种不靠谱的事以前估计也没少做,“你爹分财产都不想着你,你对他倒是挺尽心。”
傅浩脸色陡变,恶狠狠地瞪着那张染血的遗书,高声吼道:“遗书是假的,假的!父亲绝对不可能这么对我!都是老大和老二的阴谋!他们陷害我!”
“你是说,你的两位兄长特地伪造遗书并放在自己的死亡现场,就是为了陷害你?”林君暖给了他一个“你怕不是傻”的表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浩又气又急,“他们伪造遗书,是想趁我不在瓜分财产!”
“他们早就知道傅老太爷会在昨晚去世?怎么就没算到自己也会丧命呢?”
“父亲染了重病,就算昨晚没出事,可能也熬不了太久。”
“你是听孙叔说的?所以才没有通知家人悄悄赶回京城,是担心两个兄弟背着你吞下财产?”
傅浩重重出了一口气,点头道,“没错,是他们隐瞒我在先。”
孙叔和其他傅家下人的证词也印证了傅老太爷染病一事,因为之前傅涛傅浪两位老爷都特地交代过,严禁任何人向傅浩透露此事,下人们看到傅浩回来才会那么吃惊,这也间接说明,傅浩说两位兄长想撇下他分财产的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有钱人家就是麻烦,为了房子铺子银子,闹得兄弟不像兄弟,父子不像父子,林君暖唏嘘不已,完全没意识到傅家的产业与她手下的产业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这时观棋一脸严肃地走进门,交给林君暖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公子猜对了。”
刚才林君暖从厨房回来时,特地把瓶底有白色粉末的酒瓶交给了观棋,让他去外面找只兔子小鸟之类的小动物做下实验,看瓶中装的是不是迷|药。林君暖捧着兔子揉了一把软蓬蓬的毛,兔子睡得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脯能证明它还活着。
“怎么回事?”程江云看到两人的小动作,抿着唇问道。
观棋躬身毕恭毕敬地解释;“方才林公子给交给奴才一个酒瓶,奴才用水涮瓶子后喂给兔子喝,现在兔子已经晕了,酒瓶里有迷|药。”
“拿来我看看。”程江云伸出手,观棋递上酒瓶他却没接,“我是说兔子。”
林君暖莫名其妙地将白兔递给他,他捏着兔耳朵随便掂了掂,轻哼一声,又把兔子丢回观棋怀中。粉嫩嫩的小姑娘捧着毛茸茸的兔子,看起来虽然可爱得紧,兔子是别人的这点却让他觉得刺眼,抱那么紧做什么。
小白兔被人这么抛来抛去都没醒,只是稍微蹬了两下后腿,看来迷|药的药效还是很强劲的。
程江云吩咐手下去厨房仔细搜查,看其他酒或菜有没有被下药,最后确定只有那一个酒瓶有问题。这样一来诚意伯的嫌疑倒是小了很多,傅家的下人亲眼见到他喝醉(被迷晕),并送他去客房休息,迷药分量不小,睡一整晚也很自然。
然而下药的人是谁,迷晕诚意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接近傍晚的时候,去向商队调查的人才回来,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昨晚商队连夜赶路,中途不曾有人掉队或离队,快靠近京城了才停下来歇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守夜的人也能证明,傅浩主仆一直在马车上休息,不曾中途离开。
除非整个商队的人都联合起来为他作伪证,否则傅浩不可能有机会在昨夜回京城杀人,这只商队是由京城两个大商户共同组建的,身家比傅家多了几十倍不止,傅浩只是临时加入,收买证人的可能性不大。当然,也不能排除他**的可能性,但毕竟没有任何证据,也没办法强行给人安罪名。
遗书的线索在这里暂时中断,程江云开始朝着仇杀或情杀的方向进行调查。
傅家兄弟几人在抢夺财产时虽然表现得不厚道,对待外人时却很会做人,不然也不可能轻易博得诚意伯的好感。傅家的下人提起主人时,说的也是各种好话,但是商人打开门做生意,总难免会侵犯一些人的利益,或者开罪几个不好相处的客人。
综合街坊邻居以及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们的证词,有几个人的嫌疑看起来还不小。
第68章
第一个嫌疑人是一位名叫钱三万的富商。钱家与傅家的产业多有交叉,为了招揽顾客三天两头相互打擂台,暗地里给对方使绊子之类的恶性竞争也不少。
傅家铺子的掌柜说起一件旧事,气得咬牙切齿,当初他们想方设法托关系,从外地进了一批云锦,还没正式摆出来卖,黑心的钱老板得到消息,竟然买通伙计往放布料的仓库里扔进几只老鼠,把精美的布匹咬得满是窟窿,最后算是亏了血本。
除了暗地使阴招,钱家和傅家兄弟明面上的争执也不少,甚至都不需要什么理由就能闹起来。上个月傅家二老爷傅浪就在大街上和钱三万大吵了一架,双方家丁大打出手,险些引来官兵,最后是一位路过的官老爷看不过去强行劝回了两人,离开时钱三万似乎还留下了几句“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之类恶毒的咒骂——可不就是傅家现在的遭遇么。
听了掌柜和伙计们的话,程江云立即派人去钱家调查,然而钱家上上下下都说,老爷十天前带着夫人南下探亲了,按计划预计要下个月初才能回京。不在京城的人自然无法犯下杀人案,至少他本人不能,钱三万嫌疑暂时洗清。
第二个嫌疑人人称黄老赖,是附近街巷人嫌狗憎的老无赖,平日里半点正事不做,专做些勒索讹诈、偷摸抢夺之类的上不得台面的事,还特别欺软怕硬,抢的都是老弱妇孺。
黄老赖和傅家结怨已久,起初是因为他在傅家的饭馆闹事,称从菜里吃到蟑螂,也就是想讹点酒钱花花罢了。一般生意人都讲究和气生财,遇到他这种蛮不讲理的无赖也懒得折腾,花点小钱就当是除晦气了,谁知那天傅涛正好在饭馆,二话不说直接请来官兵,让黄老赖在牢房里关了大半个月,也很受了些皮肉之苦。
之后黄老赖算是和傅家杠上了。他有点小聪明,不再明目张胆地在铺子里闹事,省得又被官兵收拾,而是撺掇着狐朋狗友们在铺子外使坏。装疯卖傻驱赶顾客都还是小儿科,比如掐着饭点在饭馆外边呕吐拉肚子、往成衣铺外头大马路上泼粪,这类恶心事也没少做,只要能让傅家吃瘪,就算被罚也乐在其中。
傅家有下人几天前曾经看到黄老赖在傅宅周围打转,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的,看起来就不怀好意,趁夜翻墙而入杀人的说不定就是他。
程江云立即派人去查,很遗憾这次的调查仍然落空,案发当晚黄老赖在赌场赌钱,输了个精光后,被赌场老板扒了衣服绑在门口吹了一夜凉风,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傅家杀人。
第三个嫌疑人可以说是这几人之中杀意最强烈的,知情人谈起时少了愤怒,多了几分唏嘘。居住在巷尾一间破屋的书生孔庆山,穷得家徒四壁,“书生”算是邻里对他的戏谑,事实上他既没什么学识才气,也没有任何功名在身,仅仅是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而已,平日就靠给人抄写书信文书艰难过活,偏偏满口之乎者也,迂腐道学。
孔庆山没有家人——曾经有过,如今已是孑然一身。早年妻子离世,留下女儿与他相依为命,五年前女儿也在家中自尽。女儿轻生是因为受到傅家老三傅浩和朋友们的欺辱,用傅浩自己的话说,“看她长得俊俏,也就是随便聊了几句而已”,可对自小就受到父亲无孔不入的礼教熏陶的女子来说,那几句无礼的话已经足够置她于死地。
女儿是自己寻死,无法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大家虽然对她有几分同情,也就是唏嘘几句罢了。知道自杀的缘由之后,孔庆山曾在路上拦堵过傅家人几次,试图替女儿讨回公道,然而他那些照本宣科的君子之道哪里说得过整日和顾客打交道的傅家人,也只是给左右四邻们增添了些许饭后的笑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