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裳慢悠悠走在旁边的小娘子一看路小郎要加速往前跑了,一个抬腿就给他一个大绊腿。
隔着大老远祖氏都能听到哐的一声。
“我才是琤娘!”谢琤高傲的扬起头就走:“还管我叫娘子,连人都能认错!”
路小郎瞠目结舌,腿也顾不上疼就跟上去了:“你不是左边戴着钗吗?”
“——我是右边!左右不分!”琤娘气急:“左右都不分!别说你认识我!”
祖氏捂脸,儿子就这一个缺点,左右不分,却不曾想从小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扭过头不想看这俩小孩子了,糟心。
萧宝信被众星捧月,坐在正中间,笑若春风,任各府的夫人们明里暗里的打探,人家半点儿口风都不露。
“朝中的事儿我并不知晓。”态度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祖氏心道,跟谢家老太太似的。
这些年,萧宝信跟在谢家太夫人身边真没少学,老太太学她拳脚功夫,她学老太太打太极的功夫,都还似模似样的。
“——你听没听萧夫人说起过?你们不是亲家吗?她就没和你露过口风?”
祖氏笑眯眯:“这是官场上的事儿,哪能瞎打听?你不知道徐家那位尚书是怎么把官儿给丢的?”
问话的夫人干笑,怎么丢的,让谢显给清算了呗,还能因为什么?
前年吧,喝多了把人员安排露出去了,结果就被降了职,现在挂着个金紫光禄大夫人的名头,实则完全被挤出了权力中心之外。
徐大夫一向在用人上与谢显多有分歧,他自认不与谢显同流合污,任人唯亲,此举无疑便是谢显的打击抱负。人员任用,不过是个小小的侍郎职缺,哪个人没有几个交好的,哪有几个不相互通气的?
谢显此举分明就是借机把他搞下台,接任吏部尚书的是留在建康的诸葛复,是谢显嫡亲妹子的公爹,铁杆的谢派啊——他娶的是三房的谢大娘子,再怎么样也不是一个娘的,和人家天然就不如诸葛家近!
徐大夫一度在朝度上下对谢显骂不绝口,大有撕破脸的架式。
好歹他是先皇‘遗诏’任命的辅政大臣!
就这么肆无忌惮把他给踢出权力中心,让他如何能忍?!
只不过,那也就是一时热闻,任谁都知道这时候不是和谢家撕破脸的时候。在三房王夫人生辰宴时,可不只徐大夫携谢大娘子一房出席,徐家当家的家主徐老爷子也带着继夫人前来驾寿,大有一家亲的架式,无疑也是验证了众人的猜测,徐家向谢家妥协了。
路家与谢家有姻亲,祖氏与萧宝信又一向交好,别人打听不到的,或许祖氏会收到风声。
祖氏别说不会没这眼力价打听这东西,就是真知道什么,也不会冒着得罪谢家的风险说这些闲话了。
她是大嘴巴,爱凑热闹,爱讲闲话,可是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什么该不该说,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还没傻到家。
“……听说你家小八定了亲了,哪家的小娘子?”祖氏扯着话题越聊越远,放飞自我。
“杨家。杨家还有个小娘子比我家定的六娘大两岁,也是个好的,你家不还有小郎没定亲吗?要不要相看相看?”
祖氏眼睛亮了,为了儿子的亲事,她是愁白了头啊。“可以啊,那可要好好看看。”
俩人彻底聊上家常了。
萧宝信驾轻就熟应付全场,只不过半点人事任免风声都没露。
没过几天,益州刺史的人选出来了,潘家那位黄门侍郎潘珀。
当时潘家就炸了,谁也想不到这等好事能轮到他们潘家头上,尽管皇帝亲娘姓潘,可‘刺史’——可真不是谁都能当的。
往远了说,潘家不是没出过皇帝,玉衡帝就是啊,他亲娘不就姓潘吗,没少照拂潘家,可到顶也就是这样了,毕竟一州刺史,那都是给皇亲国戚和世家准备的,潘家不敢肖想。
往近了说,萧太后虽说有两个刺史亲兄长,可她用尽了心机手段也止步于此再无寸近,连建康城都没进来。人家那还是百年世家,太后的娘家呢。
潘朔当天就敲锣打击找谢显去道谢了,知道是谁使的力。
可以说,潘家起来,始于潘家的太皇太后,可是使上真力的却是谢显。潘珀也好,潘子路也好,那当初可都是谢显向玉衡帝推荐出仕,有知遇之恩。
这回又出了个刺史,潘朔可没认为是潘家那位太妃的功劳。那位在宫里明明是作威作福的命,依然过着谨小慎微的日子,生怕出错,缩成鹌鹑的主儿就不指望了。
第979章 飞扬跋扈
不过也不怪潘太妃。
潘家自来就没什么野心,当然也是实力跟不上那野心,建康城人材济济都跟不上那一茬接一茬死的皇帝人多,当皇帝什么的,也算不得什么好处。
至少在潘家看来是如此,那皇位就跟被诅咒了似的。
可以说,除了当今皇帝身上有一半潘家的血统,潘家没得着任何好处。
潘珀得了刺史的职位,除外。
潘家沸腾了,感觉自家也快挤身一流高门了。
谈不上世家,一位监君,一位太守,一位刺史,豪门新贵算得上了。
潘朔在谢家里喝的醉生梦死拉着谢显兄弟长兄弟短的姑且不说,潘太妃在后宫是按捺不住激情澎湃的一颗心了。
亲儿子当了皇帝,她没一天心放肚子里的,一天天不是操心小皇帝被人算计丢了性命,就是让天算计去。因先皇帝是吃汤圆噎死的,现在后宫里那东西是绝迹了,可架不住还有旁的——
旁的潘太妃也插手不得,萧太后虽说这些天悲痛欲绝,闭门谢客不见人,可性子霸道,容不得人有半分权力染指,潘太妃也不想染指,她想插手的,和能插手的就剩小皇帝的日常饮食了。
她也怕小孩子贪吃,万一噎……着了,怎么办?
所以唯独在这上面潘太妃一直不放手,严防死守。
这些年,出乎萧太后意料之外的人和事太多太多,可唯独潘太妃这性子,数十年如一日的胆小如鼠,完美地承继了永平帝惊弓之鸟的性子,给她多大浪她都老老实实在岸上瑟瑟发抖地扒着,一个吃食上的事儿而已,萧太后大度的放开了手,全权交给了潘太妃。
萧太后没看错潘太妃,尽管萧太后闭门谢客的时间,潘太妃也一如既往的乖顺,没有丝毫逾矩之举。
潘太妃在后宫没有耳目,哪怕是族人升官这等大事,传了小半个月方才传到她的耳内。
她不参与政事,对朝堂也不甚关心,可是潘家人仕途顺遂,高官厚禄,那对儿子是有助益的,这点她还是清楚的。
不过,她依旧思前想后的许久也只是憋在心里,没敢往外露,更没敢召萧宝信进后宫,拉拉关系套套近乎。
她不过是个太妃,真要论起来也就身为皇帝生身母亲这点儿还有些价值,否则还真不够格召人家谢首辅的妻子进宫。而哪怕她召人进来,还是需要得了萧太后的许可,方可行事。
潘太妃衡量许久,萧太后亲兄长死了,自家族兄得了缺,占了位,这时候真往萧太后那边递话,萧太后想的开还好,想不开不跟往人家伤口撒盐一样,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些年,萧太后积威甚久,潘太妃不敢此事上招惹,于是便作罢。
直到新年,宫中大摆宴席,萧太后与潘太妃一同出席,潘太妃得着了空,才抓着萧宝信连声道谢。其实也不是卖好套近乎,就想告诉人家,自己不是当应当应份的,她心里都有。
说几句话而已,跟作贼似的,还得萧太后以身子不适为由先行退席,才得了这么个空。
萧宝信都无语了,潘家这位太妃……表里如一的胆小如鼠啊。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这么个大嗓子,跟人家寒暄几句都怕给人听去,再吓着潘太妃。
“这,还是潘刺史才能兼备。”萧宝信轻声道,真的很小心控制音量了。
夸人都夸的这么遮遮掩掩,心虚气短,她都感觉自己堕落了。
‘萧夫人这是说啥呢,我咋没听清?’
‘应当是客套吧。’
‘应该是客套的话吧……一般人都这样……当然,她不是一般人……算了,就当自己听到了吧。’
冲萧宝信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萧宝信紧紧闭上嘴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位潘太妃了。但这位太妃也是难得,表里如一的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