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角度想,守城大军总是大于宫中禁军的,一旦城破,宫中禁军又如何能顶得住四面八方的战火?不如齐心协力守城,与百姓共存亡!”这他是胡说。至少前世城破了,皇宫却守住了,皇帝也没死。
但和谢显理念不一致,他不在乎真话假话这种细枝末节,不说的严重些怎么能让皇帝就范?
他要守的是一方城池百姓,不只是独坐皇帝,为皇位生为皇位死的皇帝。更何况,他不信自己赢不了。没他都胜了桂阳王,有他凭什么胜不了?!
“臣请陛下,臣愿亲赴石头城,与众将士同生共死。”
武将们顿时对谢显刮目相看,这是个不怕死的,也是个为国为民之人!
话赶话逼到这里了,永平帝不表态也不行了,他紧咬后槽牙,心都抽抽了。
“众卿说哪里话!朕是天子,金口玉言,说了誓与百姓共存亡就一定——说到做到!众卿不必再劝,宫中禁军一个不留,悉听谢仆射调遣!”永平帝一拍桌案,义正言辞,说的口沫横飞。
不这么说不行了,赶鸭子上架啊。
永平帝心说,我才十四岁,登基才三个月,国丧还未除呢,老天爷待他太薄了,考验一波接一波,他有点儿应付不来了。
可是话得说,事儿得做,不然建康城破了也就罢了,他死透了也不在乎名声。可一旦中央军胜了,他皇位保住了,以后不知多少人得背后戳他脊梁骨,敢说不敢做,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挺直了腰杆,咬牙上吧。
众人一看,得,还是谢显。
几句话说的永平帝亲自下水了。
既然皇帝都说的这么铿锵有力了,他们也不拦着了,淮阳王和江夏王也是见好就收,表明态度就行了。现在皇帝都发话了,再演戏就过了,顿时鸣金收兵。
紧要关头,都没时间矫情。
就永平帝有些失落,都没半个人再拦一拦朕。虽说拦他,他也不会改变主意,但真没人跳出来,心里还是怪涩的,这要是刘贵妃还活着,她管别人死活,国家兴亡呢,他儿子不能没人管……
这些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真正待他好的,还得是自己亲娘。
原本之前的守将不变,依然由薛敬儿屯兵新亭,江夏王戍守石头城,此时又多出来宫中禁军御林军,便由杨劭统领。
御林军并未分划归入两军,而是将其屯于秦淮河岸边,应急救军。
新亭也好,石头城也好,哪里危急,便由杨劭带军火速赶去救援。
推演完毕,各归其位,这几天众人脑中的弦都绷紧了,不敢有片刻怠慢,散了就都各自回去戍守。
永平帝什么都应了,连宫中禁卫不让留都不留了,但就是不放谢显走——
“你身娇肉贵的,去守城也帮不上忙。你合该在居中审时度势,掌控大局。”说什么也不让谢显走,这是他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在谢显在他心就踏实。
众臣纷纷退下,谢显便留了下来。
永平帝坐在龙椅上,屁股上跟长草了似的,坐不住。
原本皇宫是他最后一道防线,那就是乌龟最坚硬的壳,现在都没了,除了殿外还有十几个直阁将军充脸面,其他的御林军全撤了。
可哪怕他没有亲眼看见每日里跟空气一般存在,守护着整个皇宫的御林军撤出,他都能感觉到整个皇宫空了。
好像是一个破败的屋子,人搬走了,房子的人气也没了。
永平帝心里发慌。
自然并不只有谢显留在了宫中,郗廷尉告病多时,都传眼瞅着不行了,现在也精神抖擞地站出来了,还有五部尚书,也都在,为的就是居中调派,协同破敌。
可哪怕这些人都在,也弥补不了御林军缺失对永平帝心灵造成的伤害。
他视图表现的成竹在胸,誓与建康共存亡的气概,但心里有没有底自己知道,跟悬在了半空中一样。
他问谢显:
“咱们有几分胜算?”
“九分。”谢显答。
永平帝惊诧了,但心也放定了。
谢显不是信口开河之人,这种紧要关头其实也没必要撒这谎。
他信了!
君臣二人四目相对,谢显淡淡地笑了。
他表示这回答其实是必然的。他说一分、两分,除了给皇帝吓尿没有任何助益。还不如往高了说,不管谁听着都顺耳。
真心顺口胡说的。
如果一场仗只有一分胜算,桂阳王还要攻上建康,那他是不是傻?活太久有点儿腻歪了,想寻个死路走走?
当然,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对建康真有信心。
自己坐镇,又有前世改朝换代的皇帝杨劭,另外精兵强将也不少,如果这都比不过前世,居然没把建康城守住,那输了,算谁克的?
第425章 不能说句人话吗
“皇上,是不是太听谢显的了。”
淮阳王与江夏王一道直奔石头城。
路上两叔侄聊到一处,淮阳王皱着眉头不满:“把宫里的御林军都给派出去,我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么重要的事,是连命都交到谢显手上了。”
江夏王老成持重。
大黑天里,车外挑着灯笼,宽敞的内车厢里放了个光华四射的夜明珠。
江夏王花钱如流水,时不时就手头拮据,四下里找人周转,跟玉衡帝就没少开口借银子,但他手头用的都是好物。
这夜明珠成色绝对是上品,流光溢彩,淮阳王见惯好东西的都忍不住羡慕,照得江夏王老脸都年轻了好几分。
“皇叔……那可就显不着咱们了啊。”
见江夏王一直没表态,淮阳王挑眉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听谢显的?”江夏王笑,“皇上能坐上那把龙椅,可是谢萧两家给推上去的。皇上城府再深,也只有十四岁,遇到这等大事,难免拿不定主意,听扶他上位的总不会有错。”
还想显着他们?
过了这道坎,永平帝别找他们当年倒戈的王皇后的后账就算是好的。
自己什么成色,心里没数吗?
谢显人家根正苗红,是永平帝称帝的急先锋,他们充其量是锦上添花的,还有黑历史,活着就美吧浪吧还要什么折角小牛车?
“想太多了,自己累得慌。”说话拉长声,一副谈笑中语重心长的好长辈模样。
江夏王可不上淮阳王的当,当时倒戈新安王那场精妙绝伦的演技,他没亲眼见着也有所耳闻了,身子胖重可不影响身段柔软,心黑皮厚的这么一个玩意。
叔侄俩都藏着心眼。
“活在这世上,谁不累呢。”淮阳王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下颌都被他挤出三层来了,一个人坐在车厢占了大半边的位置,江夏王感觉空气都让他给溢过来了。
“我这不也是替咱们宋家皇室着想,谢显一个人把皇帝给拿捏在手里,外面还有相萧云东征西讨,咱们可别养虎为患……到最后凭白地把果子给摘走了。”
江夏王:“今日不知明日事,先过了这道关再说吧。”
如果是太平盛世,桂阳王实不为虑,连杀红眼的玉衡帝都舍不得杀的那么个废物,怕浪费了手上的刀。
可现在妥妥的乱世,风云变幻,大梁都快打成马蜂巢了,老家雀也想出来争口食。
这就有点儿厌恶了。
别的不说,桂阳王手下有那么一两个将军还是有些能耐的。
“走一步看三步啊,皇叔。”淮阳王不死心。“安吉公主前朝那是多霸道的一个人,让谢显都给整庙里当尼姑去了……您睡不着的时候,想想吧。”
江夏王缓缓点头。
车辆突然止住,石头城到了。
江夏王亮出令牌,经城门楼上的守将确认无误,才放一行人通行,其实本来也认得江夏王那张脸。
但只要没令牌,永平帝都不给开城门。
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无星无月,满天的乌云压境,空气闷的不像样子,眼瞅着一场雨要下来。
“……等打完这场仗,咱们再详谈?”江夏王侧身看看淮阳王。
淮阳王肥脸挤出灿烂的笑,五官都要没了:
“我定然以皇叔马首是瞻啊。”
江夏王点点头:“刀剑无眼,战火无情,咱们先活下来再说吧……指不定都活不到战事结束。但愿天偌我大梁。”
淮阳王跟在后边连话都不想说了,一脸的嫌弃,太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