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力荐,力度自然就不一样。
谢显在皇帝跟前的影响力,江夏王还是看得出来的,明显谢显说完话永平帝就静下来了,分明是听进心里去了。
谢显什么都还好,就是这口口声声的‘爱妻’让人牙口直犯酸。
但凡要点颜面的,谁不谦虚着说话,自称贱内是骂人,不尊重自家夫人,你好歹称个拙荆是那个意思。
爱妻是什么——
那是私底下写信或者腻歪的时候才有的称呼,当着皇帝,他也腆着好大一张脸。
江夏王看永平帝那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就知道,估计一个是顺嘴说的,一个是听惯了的,都习以为常了。
也是服啊。
“微臣之妻受此无妄之灾,何其无辜?只希望皇上能为臣作主,讨回公道。”谢显正色道:“再者实值多事之秋,百姓深受战乱之苦,人心涣散。安吉公主此时做出这等伤害皇家颜面之事,若不严惩,影响深远,唯恐寒了朝臣,和百姓之心啊!”
所谓寒了朝臣的心,没二儿一个了,就是谢显本显了。
江夏王知道,永平帝也知道。
在永平帝心里,只怕没人比他更清楚谢显有多怕他妻子了——是的,皇帝眼里可不是爱,更多的是怕。
自小那颗恐惧的种子就藏在了永平帝的心里呢,要不然当初刘贵妃要给他求娶萧宝信,能给他吓的魂儿都快飞了吗?
那就不是个善茬,他怕成亲后被打死。
手太欠,功夫太好。
更何况谢显那身板,还不如他呢。
连小舅子在竟陵那点儿事都给愁够呛,怕不知该怎么和他家夫人交待——按说他交待得着吗,又不是他给困那儿。
可就给他愁的,眉毛都拧一块儿了。
当初王氏政变,谢显也就这样了。这么一对比就知道萧宝信的威力了,永平帝有时对谢显难免同情,取了那么个妻子,整个建康都知道他畏妻如虎。
妻子受惊吓,他跳出来讨公道,在永平帝看来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了,意料之中。
如果这他都忍,就不是谢显了。
永平帝沉吟半晌,“那还是交给六王叔去办吧,务必秉公办理。”
三个人都知道‘秉公办理’这四个字的份量,跟从重办理是一样的。
在皇帝这儿挂名了,还想得着什么好?更不要提后面还有谢显一个劲儿的往上赶。
江夏王自然分得出轻重,安吉公主虽然叫他一声皇叔,但两人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他也看不惯这么个货,做为女人太不自重。
如果不是领了皇帝的令,他都不想沾边儿,太骚腥。
“有劳皇叔了。”
谢显几句话就改变了永平帝的初衷,江夏王看得清楚,若不是谢显插进话来,皇帝是有意让别人接手,或者共同协理一块办理此事。
江夏王不得不重新刷新了一遍对谢显的认知,临走前冲谢显点了下头。
虽然事情还是交给他办,但永平帝已经摆明了立场,连对策都给他想好了。
江夏王出宫就要将二牛给抓起来,结果在宗正寺二牛打伤了看守的人,直接去徐家找会稽大长公主了,他一听就感觉事情不妙。
会稽大长公主,那是太祖的嫡长女,他们虽然是平辈,但年纪差着十来岁。
自来会稽大长公主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历来是说一不二,而且护犊子的紧。很是爱护宋氏的这些子孙。自打徐家六娘上吊自杀死了,大长公主的身体就不是太好,也不大爱热闹了,也爱不起来,成天圈在院子里。玉稀帝让王氏给毒杀了之后,大长公主就又病倒了,三天明白两天糊涂的。
江夏王硬着头皮找上徐府的大门,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大长公主等来。
七十多岁满头的白发,老态龙钟,安吉公主怯怯地跟在后面,连正眼都不看他。
“怎么,新皇上位,是想连姑姑都不认了,赶尽杀绝吗?”大长公主声音冷硬。“我知道,新皇心里记着仇呢,当初安吉鬼迷了心窍,可是该受的罪也已经受了,先皇不是已经惩罚过了吗?”
“怎么着,世道乱了,回建康城避难都不让了。是想让他去晋安王那边?”
“皇姐误会了。”江夏王头疼,老太太护犊子护成习惯了,难得老宋家最认亲缘的这么一个人。
他对会稽大长公主有敬有畏,哪怕现如今也不敢造次,多少年累积下来了。
“皇上并不是想赶尽杀绝,而是安吉这孩子昨晚上回城,不顾城门落匙就闯进来,而且身边跟着个壮汉伤了不少城门郎,今日早朝都是告安吉的折子,皇上也是被朝臣逼的急了,这才让我过问此事。”
第394章 长点儿心
安吉公主投靠大长公主,自然什么有利于自己说什么,理亏的事怎么可能大书特书,这就和江夏王的说辞有了差别。
“不是我让他闯的,是二牛听岔了音,所以闯进城去,叫都叫不住。”
安吉公主当面对证,也没敢硬犟,就是把问题一推六二五,全是二牛的错,她纯洁的跟白莲花一样。“他是个傻的,就有膀子力气,谁知道他能闯那么大的祸……”
大长公主连看都没看她。
“安吉犯下的错,自然要受到宗正寺的惩戒,这个我老太婆并不想干预——”
“姑姑!”安吉失声尖叫,蜡黄的小脸瘦的快没人样儿了,显得一双眼睛尤其大。“以前的犯的错我知道错了,我再不会犯了,姑姑救我!”
本来她还抱着一线希望,怎么着碍于情面,皇帝也不敢真拿她开刀。
都是陈年旧事,她道个歉也就罢了,再有大长公主在旁和稀泥,她重回建康还不是指日可待。
谁知道回来就让二牛给搞砸了,这么大一个现成的把柄送到皇帝手里,他不落井下石才怪。再有听江夏王话里话外,还有那嫌弃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事儿没善了。
所以才找到大长公主这里,以前可都是大长公主护着她。
安吉公主跪地上痛哭流涕,他们当她没想过去投靠晋安王吗?她在晋安王那里想也知道会被树立成被新皇迫害的典型,受上好的待遇。
但问题是她想去,也得能平安到江州啊。现在乱成这样,谁知道半路会遇到什么事?
偏她身上的病不能再拖了,要不然绝不至于回来的这么突然。
“姑姑不救我,我会死的!”
哭的也是不要形象了。
大长公主看了只觉得凄凉,指给江夏王看:“这是咱们家的孩子,流着咱们老宋家的血,也叫风光过,现在你就能眼看着她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
“萧家和谢家是从龙有功,可功在新皇,政变的事儿……我不知内幕,不知哪个说的是真的,但事已至此,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宋家子孙让萧谢两家逼的活路都没有了!”
就是咬死了,惩治行,但不能落井下石。
问题啥是落井下石?
从重处理,算不算?
江夏王尊敬会稽大长公主不假,可是功名荣辱,甚至性命都在新皇手里攥着,要偏向也偏向永平帝。
什么宋氏子孙,他都不好意思当着大长公主说安吉得的是什么病,外面又是怎么说她的。
皇家要脸,好歹你得挡挡遮羞布吧?
自己把脸扔地上踩,还想要什么脸?
左右拉锯战,大长公主也看出来了,江夏王不是个能做得了主的,起身就要上宫里找永平帝亲自说道的,硬是让赶过来的徐尚书给劝回来了。
徐尚书从始至终都是和萧家,都是和永平帝站到一条线上,自然不可能在这事儿上让大长公主和皇帝闹掰了。
不是不可以掰,得看因为什么啊。
因为安吉公主这货,不值当的!
然后,事情就僵到这里。
大长公主拦是被拦住了,但她坚持不放人,江夏王也不好硬抢。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老太婆,安吉她伤了人,这肯定是她错,治病的银子我出,该担的责任也担,按律法该怎么罚怎么罚。我就一条,安吉病了,这病得治,还有再罚她也得在建康找块地儿,哪怕圈起来,也不能给我往城外撵。”
大长公主没理儿子那弯弯绕,不可能拆自己儿子台。
但安吉公主也是她宋家的人,她不能作视不理:“我老太婆活到今年也七十多了,再没几年好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安吉往死路上逼。若是平日太平无事,这事儿我绝不插手,说实在的,她为人处理我也看不惯。但看不惯是一回事,助纣为虐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们一旦把她往外一扔,那和杀死她也没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