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子墨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或许因为那天在浴室意乱情迷的一吻,又或许,在这里,两人之间“夫妻”、“兜兜袋袋的爹娘”这些带有责任意味的关系有所弱化,成了一对无事一身轻的男女,彼此之间,便更多了一分心动,总有那么一种……
热恋的感觉?
别人呢,都是从热恋模式进入老夫老妻模式,他们呢,却是从老夫老妻模式,开始进入热恋模式。
热恋是什么感觉呢?自然是浓情蜜意的,只是又伴有强烈的情绪起伏、心悸、以及,突如其来的对子墨的占有欲……
老实说,在这状态下,她并不感到十分自在。
有种失控的感觉。
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从未像今日一样近过。在过去,因为彼此之间留了一点余地,于是相处得舒服自在,只是如今,又逼近了一步,在感到炽烈的同时,却又有那么一丝喘不上气。或许也是热恋的附属品,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保持一点舒服的距离,还是任自己全心全意交付……
醒来时已经十点半了。
正值仲夏,窗外风和日丽。空气微热,裹了一夜的被子里有些发烫。床边,子墨也刚醒来,正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放空,宗兰发现自己一直侧着身,腿搭在子墨大腿上。宗兰把腿撤走,子墨麻痹的大腿开始通血,便夸张地吃痛乱叫道:“折了,折了。”
宗兰:“……”
没理他。
子墨忽然翻了个身,欺身压下来,把宗兰两只胳膊钳在床上,鼻孔里喷着热气,装凶:“干嘛不理我啊,嗯?”
宗兰没劲儿,有些动弹不得,只是翻了个白眼,笑道:“切。”
子墨想了想,奇怪地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好几天没做.爱了?”
是啊,最近他牵她的手,都有些犹犹豫豫的了。
两人跟重新认识,从头开始谈恋爱一样。
宗兰取笑道:“在大姐家,有大姐气场震着,你是不是都硬不起来了?”
平日在家里,在老爷太太面前,那都是作威作福的,而一到哈尔滨,一在亲姐面前,他就温顺得像只猫一样。
子墨压下来,撕咬了一下她的下嘴唇:“回去再收拾你。”
宗兰眨巴眨巴眼:“好啊,我等着呢。”
子墨:“……”
此刻的宗兰有一点可爱,让人想一口吞了她。
宗兰其实比他小一岁,但他常常忘记这一点,总觉得宗兰比自己大一些。宗兰脸部线条偏圆润,一双漆黑的杏眼,笑起来时蛮可爱的,但或许是身世使然,心智又很成熟,常常压他一头,生了孩子后,少妇般的身体,更是散发出一种母性的光辉,有种迷人的矛盾感。
子墨双臂撑在她两侧,一直望着她眼睛,此刻,她眼睛笑眯眯的,弯成了两道弯,子墨俯身在她眼睛上亲吻了一口,便起身道:“走吧,洗漱洗漱,下楼吃饭,爸爸饿了。”
自从宝宝开始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音节,子墨又一直“爸爸”“爸爸”地教他们喊爸爸,他就很爱在宗兰面前也自称自己为爸爸。
宗兰:“……”
大小姐爱交际,平日家里客人多,隔着两层楼,都能感觉到此刻一楼客厅内是热闹非凡。洗漱完,拉着子墨一同下楼,便见大小姐抱着袋袋,另一位太太抱着兜兜,两人坐在沙发上,周围另有五六个太太围着兜兜袋袋在打转。
小人儿,走到哪里都是讨喜的。
兜兜袋袋又随了子墨,性子蛮随和,太太、小姐们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般这么大的宝宝,多少有些怕生,而兜兜袋袋呢,不知道一开始哭了没有,总之此刻是笑呵呵的,又白白胖胖,像两樽小弥勒佛。
一位太太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袋袋,亲阿姨一口好不好啊?”
宗兰一直没教兜兜袋袋亲人脸颊,毕竟大家脸上带妆,亲来亲去,怕脂粉吃进嘴里不好,好在大小姐童言童语道:“不可以的,不可以随便亲人。”没发觉子墨宗兰下楼,便还来了一句,“咱们男孩子家家的,要学着矜持一点,可不能跟你那个死爹一样喜欢吃人脸上的脂粉。”又对朋友道,“别亲了,再把胭脂水粉吃进肚子里、闹肚子。”语气平淡。
那位太太看了一眼大小姐脸色,没多说什么。
子墨:“……”
他怎么就喜欢吃人脸上的脂粉了,什么帽子都往他头上扣……
见到子墨、宗兰下楼,几位太太便又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子墨。子墨这性格、这长相,走到哪儿都是妇女之友,尤其讨三四十岁的姐姐们喜欢,连忙道:“哟!子墨来啦!”又指了指宗兰道,“这位就是二少奶奶吧。”
子墨道:“是我妻子。”
“上回见,还是你闹私奔,被你姐抓回来那一回,当时还是个大学生呢,这一转眼孩子都俩了!岁月可真快啊。”
“哎,别提了,这人一过了三十,日子就越来越快了。”
子墨只是笑了笑。
无所事事的富贵太太们,有钱又有闲,聚在一块儿,不是打牌,便是喝茶聊八卦,提到子墨当初私奔一事,便有一位太太忍不住八卦的心,好奇地小声询问旁人道:“哎对了,那个顾小七,跟张家老十一成婚了没有?”
无聊太太们管不住自己嘴碎,大概就跟精虫上脑的男人管不住自己下半身一样。一位了解此事的太太便“哎”地叹了一口气,一副“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样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与大小姐相距甚远的一张小茶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佯装喝茶。
顿了顿,便另有两位太太也随之起了身,跟了过去。
三个人很快七嘴八舌谈论了起来。
碍于大小姐、子墨及宗兰的面子,大家聊得还蛮克制,但毕竟已是陈年旧事,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话题,她们也没想藏着掖着,大家也就都听见了。
那位太太道:“结了,张家人拼死了反对,也抵不住张家小少爷一定要娶人家呢。张家嫌丢人,婚事都是悄悄往小了办的。只是结了又如何,当初为了那个女人,差点儿没跟家里闹翻,结果这才几个月啊,听说那小爷这几天天天跟一个舞女成双入对呢。”
旁边一位太太便道:“真是个祸水狐狸精,搅得人家里鸡犬不宁,不过这男人的心啊,还是浮萍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他结婚之前就已经三心二意的了。”
“那他拼死了要娶那个顾小七,他图什么啊?”
宗兰一直留心听着。
那位太太谈得很隐晦,但宗兰也听明白了。
顾小七当年跟人私奔,被家里除了名,名声本来就不好,又跟了张家十一少爷一年时间,名声早就坏透了。
一个女人在这个年代,没有娘家、没有夫家,便没有经济来源,名声也坏了,那境况挺让人绝望,几乎可以用“绝境”二字来形容。这个社会光照得见的地方,都容不下她,她便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顾小七好歹也是名门小姐出身,一身傲骨,不肯当舞女,不肯当人姘头讨钱花,张家十一少爷若不娶了她,等于把她往死路上逼。张家十一少爷花心,早开始移情别恋,却也对她留了一份恩情在,把她娶回了家,给了她一个岸,只不过自己又花天酒地去了。
这样听来,这位顾小姐命运多舛,也挺不容易。
生在这新旧交杂的时代,接受了新思想,便要以一己之力、赤手空拳,同这社会上依旧强大和顽固的旧思想、旧现实相抗衡。为了不嫁给那个军长当姨太,走上了这么一条路。
不过不幸中之大幸,也好在那位张家十一少爷娶了她。
沙发上一位太太便道:“这个顾小七,也挺可怜的哈,小年轻的也才二十来岁,丈夫就出了轨,这辈子啊,可有的操心了。”
沙发上另一位太太道:“可怜什么啊!张家老十一娶了她,已经是她的福分了。”
那位知情的太太便道:“是啊,可怜什么啊。她现在也是个阔太了,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跟几个小姐妹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只不过没有男人疼罢了,每天喝得醉醺醺的。等她生下个一儿半女,张太太的位置坐稳了,自己想开一些就好了。男人算什么东西,自己手上有钱、有姐妹,日子照样过!没男人反倒好了!你们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