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从焦浪及的脚边捡起那落叶里还沾着血迹的东西。
是一块残破的玉珏。
玉珏颜色深而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其触手冰冷,虞知行的指尖仿佛被那温度所侵染,血液一点点地凝固,神经末梢的颤栗随着那凹凸不平的触感传到四肢,他全身发麻。
“牛头……你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碎片?”他一面说着,一面自己也弯下身寻找,行动间有几分急切。
三思发觉虞知行的神色有异,连忙也帮着找,在一根树枝底下找到了另外一块,正要给虞知行,却迅速反应过来,先用手帕将自己的鼻子下面擦干净,反复确认已经不再流鼻血后,将手帕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再将碎片递过去。
焦浪及也找到了一块。
玉珏显然碎成了太多块,一时间无法找齐。虞知行将三块碎玉勉强拼在一起。
在这一瞬间,月光下的林中仿佛放出了某种令人恐惧的咒术,带来令人极为不安的预感,使得虞知行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支离破碎的玉珏明显是遭受强烈撞击后碎裂的,边缘十分粗糙,然而就是这仅仅的几块残片上,合出了一个清清楚楚的“肖”字。
焦浪及眉峰蓦地一紧:“登云?”
乍然听见这个名字,三思一惊:“你们确定?”
虞知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此为登云家传之物,他一直佩在剑上,从不离身。可眼下竟然出现在这里……”他的目光转到孟景的尸体上,眉宇间浮起一片阴云。
虽然敌人并不在身旁,焦浪及的手却已经下意识握上了斧剑的剑柄,思路难得清晰果决:“孟景已经死无对证。我们只能从倒吊鬼身上下手。”
“他必然还在附近。”虞知行捏紧了拳头,“我们联手,对上贺良未必没有胜算。”
“等等……”三思缓慢地走了两步,忽然出声,“你们看,那是什么?”
二人顺着她的所指,望向东北方的夜空。
原本漆黑的夜空被映照得通红,浓浓的黑烟滚滚升入夜空,隔着这么远,他们都能看见明亮的火光在夜空下声势浩大地跳跃。
一整日不好的预感在这一刻全成了真,虞知行倒抽一口气:“……白驼山庄!”
焦浪及当机立断:“我去追贺良,你们去白驼山庄。”
虞知行的牙关紧了紧,只犹豫了片刻,然后用力摁了摁焦浪及的肩膀:“千万要小心。”
焦浪及郑重地颔首。
三人各自对视了一瞬,迅速分头行动。
虞知行与三思择最近的路途飞快上山,山林间路途崎岖且丛林茂密,二人干脆弃了马,使出轻功飞奔。
三思终于再一次领教了虞知行深厚的轻功底子,这般如风般轻盈迅疾的轻功,她长这么大也只在兰颐身上见过。她使出十成的力气,也只能勉强缀上。
飞快的起落间,风鼓起了三思的袖子,藏在袖中的那一方帕子不慎被卷走,三思连忙伸手去捞,却于指尖错过。那方白色的帕子在夜色中被风卷入了林间,一眨眼便无踪无迹,她咬了咬牙,回头看了一眼,还是纵身跟上了虞知行。
整个山庄都包裹在熊熊火光中,每一间草舍都起了火,火势被草木连成一片。半山腰的梯田被殃及池鱼,无数名贵的药材在炽热的火舌下枯焦,变为黑烬。
火光中有人跑动尖叫。
三思顶着扑面而来的热浪,闯入山庄中,大喊了一声:“流澄!”
没有人回应。火场中此起彼伏的喊叫声淹没了她这一声呼唤。
虞知行:“小心!”
一个着了火的药酒桶从坡上飞速滚下来,虞知行搂着三思往旁边一扑,二人滚在地上,撞倒了一名抱着包袱仓皇逃命的中年人。
虞知行一把拽住那人,爬起来:“敢问贵庄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起火?贵庄庄主此时在何处?”
那人甩开虞知行的手,急切地道:“我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刚才闯进来一群黑衣人,莫名其妙就开始放火,大家都忙着逃命呢。”
另一个跟在他身后跑下来的人也十分慌张着急,连行李都没带,脸上还有灰尘:“下午的时候庄主就下令让全庄的人收拾行装,三日之内整庄搬走,我们就猜一定是有大祸临头,哪里晓得大祸这么快就来了!两位还上山做什么,快跑啊,这山里的火可是要人命的!”
虞知行与三思对视一眼,拔腿闯入火场。
草舍被烧得七零八落,虞知行一脚踹开正堂的大门,才跑进去两步就被三思往后猛地一拽,避开了落下来的房梁。
三思猫着腰捂着鼻子:“你不要命了!”
虞知行气不打一处来:“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三思:“外头也是火,早死晚死都要死!”她四下环顾了一圈,“这里没人,我们穿过去。”
山庄内部的火势比外面看起来凶猛得多。这火不知已经烧了多久,二人逆着庄人往里冲,果真看到了先前那人所言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在山庄中四处乱窜,并不杀人,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三思的脸被火烤得发烫,觉得自己简直要脱一层皮:“流庄主恐怕已经不在这里了。”
虞知行盯着前方行进的黑衣人:“跟着他们,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第48章 桃源世偏偏多歧路5
二人于火中穿行, 跟着两名黑衣人, 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看起来像是白驼山庄中鲜少有人来的仓库。
“这什么声音?”三思悄声问道。
虞知行仔细听了听,于火场中辨别出了屋子外头传进来的一种延绵不绝的声响:“好像是水声。”
库房中火舌张牙舞爪,绝大部分的木材和药材都已经被烧毁,因此竟露出橱柜后的暗门。暗门也已经被烧毁大半, 两名黑衣人闪进其中。
暗门后是一间小杂物间, 两名黑衣顶着被烧死的危险四处摸索寻找,终于找出一只铁匣子。
铁匣子被火烧得滚烫,那黑衣人的手在碰到其表面时发出“滋滋”一声,焦糊味淹没在浓烟中, 匣子“咣当”落在地上。另一名黑衣人用脚将匣子勾近身, 摘下黑色头巾将其包裹,正欲原路撤退, 暗门处却陡然射出一只银枪,“铛”地将匣子击飞。
黑衣人大惊, 立即抽刀向冲上来的虞知行砍去,后者一个弯身避开, 绕到黑衣人身后,肘击其腰部, 黑衣人倒地, 紧接着被一脚踹进了燃烧的木头堆里,火星乍溅。另一人大惊之下欲逃跑,却被三思踢飞的半根木梁击在膝弯,膝盖“咚”的一声磕在地上。
那人忍着疼痛拧身抽刀反击, 狠辣的刀锋被银丝手套拦下,三思运起真力,长刀应声而断,插进了那人的大腿里。
虞知行飞身上前,一脚将另一人踢翻,踩住其手肘关节,黑衣人发出惨叫。
银枪抵住那人的喉咙:“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答。
火光中,一道金光一闪。
三思:“小心!”
虞知行陡然侧身,金光擦着他的脸而过,钉入其身后梁柱。紧接着两道金光再次向他袭去,“叮叮”两声,被银枪挡下,却震得虞知行虎口发麻。
三思目光冰冷似铁,单手一拧,卸了那黑衣人的两条胳膊,提起那人的衣领:“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口角溢出发黑的血液。
三思:“该死。”
又是死士!
那被金光所袭的梁柱忽然从中断裂,库房开始坍塌。
三思欲撤退,却被落下的碎木绊倒,险些脸着地,一根极细的金针躺在地上映着火光,映入她的眼帘。她的瞳孔一缩。
虞知行用衣服将那落在地上的铁匣子一卷,抱在怀里:“快跑!”
瓦片与房梁落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就这片刻的耽误,暗门被塌下来的半边屋子彻底堵住了。
浓烟充斥了整间屋子,三思开始剧烈地咳嗽。
虞知行狠踹出口的木石,却毫无用处。他的腿被火燎起了泡,于浓烟中找到了三思的手,紧紧地抓住她。
木结构的草舍被烧毁了骨架,整间屋子开始倒塌。二人费尽力气将暗门前的梁柱搬开,又一跟顶梁柱砸下,虞知行本能地挡在三思上方他一个踉跄,血腥气登时升上喉咙。
火舌点着了二人的衣服,仓库的大门已经完全被火封死。屋子颤颤巍巍眼看就要坍塌,虞知行踹开窗户前燃烧的木料,搂着三思撞开锁死的窗棱,二人与破碎的木石一起,轰然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