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路啊!”三思跟那人脑袋碰脑袋,一屁股摔在地上,眼冒金星。
对面冲出来的也撞得挺狠:“脑袋这么硬,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居然是虞知行。
三思捂着脑袋满眼泪花,坐在地上踹了他一脚,那白袍上顿时留下个黑乎乎的脚印:“跑这么快做什么,嫌你娘把你生得太丑,赶着去投胎吗!”
若放在平时,虞知行竟然不会放过这个拌嘴的好机会,可眼下他却没那个闲工夫,忍者脑门上一跳一跳迅速肿起来的大包,一把将三思拉起来:“正要出来找你呢,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三思正要回答,虞知行却没等她开口,拉过她就往外跑:“大事不好了,周蕙可能有危险。”
三思一懵,紧接着心里一突,丝毫没反抗,下意识就跟着他跑了:“什么意思?”
“我在郭家用晚膳的时候,见那个嬷嬷不在,就随口问了高氏一句,她居然说那个嬷嬷生病了起不来床。你晓得,那个女人前一晚还身强体壮地跟在高氏身边,怎么能忽然就病得这么严重。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悄悄去那个嬷嬷的房间找人,发现人不见了。郭府门口那个卖烧饼的老头说下午见到她出门,往城西来了,于是就立刻往书铺赶,正巧碰见牛头跟周椿要吃饭。”虞知行干脆飞上房顶,一路踩着屋顶过街,语速飞快地说明情况,“他们说没有见到那个嬷嬷,当时我觉得不对,就让周家的下人排查各处异常,最后在饭菜里试出了毒。”
三思悚然:“该死,还是没能堵上那个嬷嬷的嘴,高氏已经猜到是我们在帮周蕙了!”
“我觉得她的目标是周椿。毕竟我们就快走了,跟我们结仇没什么好处。但周椿手上有当初周蕙配的毒药,高氏是想灭口。”虞知行道,“你去见了周蕙,她怎么说?”
三思把下午周蕙的所言挑重点的告诉了他。
虞知行紧皱着眉头,脚程飞快:“糟了,要是周蕙当时还没表态,估计高氏还不一定会动手,可她已经跟狱卒说要翻案,这就麻烦了。”
三思脸色相当难看,心里祈祷周蕙已经早早地写好诉状递了上去,这样高氏就没有杀她的必要了。
她恶狠狠地骂了句:“狠毒的女人!”
二人飞檐走壁,几乎把所有弯路都切成了一条直线,在夜色里迅速接近城北府衙的女牢。
虞知行的白衣在黑夜中过于醒目,二人在路边一家快要收摊的成衣店里随手卷了两套黑衣,虞知行丢下一锭银子就跑了,徒留身后的老板拿着天上掉下的馅饼发愣。
二人身上裹了黑衣,并肩趴在牢狱围墙上,露出半个头往里头看。
虞知行眯起眼:“好像有点不对。”
女牢大门口有三四个举着灯笼的官差簇拥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官府师爷的人,正在跟守门的狱卒说话。
三思问:“听得清他们说什么吗?”
虞知行:“要是牛头在还有可能。我就是个凡人耳朵。”
几人说了一阵,狱卒领路,带着那些人进去了。
虞知行一拍三思,二人悄悄跟了上去。
女牢里像个迷宫,二人选了有别于官差的路飞速潜进去,赶在官差之前来到了周蕙的牢房。
周蕙还是一动不动地靠在墙角,身上的孝服还算干净,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跟前有纸笔,纸上写满了字。
三思扒着牢门,轻而急促地叫了她两声,但周蕙毫无动静。
她正欲再喊,却被虞知行从身后一把捂住嘴,拖着摁到墙角藏起来。
低低的交谈声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周蕙的牢门前,紧接着是稀里哗啦开锁的声音。
虞知行紧紧地把她摁在周蕙牢房斜对面的一处拐角,恰好避开官差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那些人低语着进了牢房。
三思掰开他的手,从他胳膊下钻出半个头来。
一名官差从稻草上捡起那张纸,递给最后一个走进牢房的师爷,后者支着琉璃镜,凑近了看其中的内容。另一名官差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接近周蕙时放轻了脚步,然后在诸人紧张的注视下,缓缓伸出手,凑近了周蕙鼻端。
三思整个人都绷紧了。
只见那人仔细探过鼻息后,仿佛叹出了口气,然后推了两下周蕙。那女子单薄的身躯晃动重心,沿着墙壁倒下。
身体落在稻草上,轻得几乎没发出声音,就像一个路过人间无足轻重的脚印。
第33章 谜中谜谁人在幕后5
那些人说了许多话, 三思只听到清清楚楚的“认罪书”三个字, 脑中嗡嗡作响。
师爷摆摆手,收起那张纸,让官差把尸体抬出去。
脑门上积聚的血气让三思几乎要炸开,她脚步一动, 就要冲过去, 却被虞知行紧紧拦住。她用力一挣,居然没能挣开,虞知行早料到她有此举,牢牢地箍住她的腰不让她挣脱, 把她抱得双脚离地, 用力推进墙角。
三思愤恨地挣了一下,死死地盯着虞知行, 那黑暗中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给剁了。
虞知行分毫不让,面色极为严肃, 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锁住她的四肢,捂住她的嘴不让出声, 严厉地点了点她的脑门。
片刻后,师爷揣着信纸走了。
虞知行终于松开三思, 二人尾随着官差来到后院, 待人都走干净了,才从暗处出来。
这里仿佛是一个垃圾场。
大约整个连州,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这么浓重的雨水味。零零碎碎的枯枝败叶被打湿了一地,其间躺着几具人的尸体, 其中有的还新鲜,有的因长期无人认领已经开始腐烂。还有狗的尸体,和断了腿的桌子,以及被砸碎的酒坛。春夏交替的空气里带着一丝热度,腐烂的尸体令人窒息,却成为早早冒出头的苍蝇们的一场狂欢。
周蕙的尸身就和这些破烂丢在一起,头脸上盖着的白布仿佛是她最后的尊严。
三思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种恐惧,脚步不自主地放缓。
她来到周蕙身边,跪下,轻轻地揭开白布。
尸体冰冷。
女子面色死白,嘴唇干裂无血色,眼眶泛青,那一对秀气的柳眉微微蹙着,仿佛梦里有人正伤她的心。
三思伸出手,碰到周蕙皮肤的那一刻微微一缩——失去温度后的人体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像一滴水,一块石头,那种异样的冰冷划开了生死的界限,明明白白地告诉那些还活着的人:我们不再一样了。
三思拭去周蕙脸上的泥水,扶起她的上半身。
虞知行走过来:“我来。”
他打横抱起尸体,二人运起轻功几个起落,离开此地。
虞知行他们并没有告诉周椿任何关于要翻案的内容,那孩子晚上发现自己的饭菜被下了毒,已成惊弓之鸟。焦浪及对事态心知肚明,一面安抚着周椿,一面等虞知行那边的结果。
谁知等来的是周蕙已凉透的尸身。
周椿抱着姐姐嚎啕大哭,家中下人们惊闻噩耗,纷纷来到周蕙房前,周椿却把门从里面锁死了,不让任何人接近。
十四岁的少年与他的胞姊一样,从来都温和待人,这辈子都没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发泄过什么情绪。这场面与周蕙在郭真咽气时的那一场哭喊极为相似。
隔着窗户纸,那孩子的哭声里含着将来数十年孑孓独行的孤独,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虞知行一直留意着三思,见她忽然转身,立马一把攥住她的手臂:“你去做什么?”
三思的牙关咬得死紧,那目光仿佛能一瞬间抽出刀来:“我要杀了高氏。”
“不准走。你今晚就给我睡在周家,哪儿都不许去。”
虞知行的手像铁箍一样紧,三思一下没能挣开,立刻踩他的脚。
这是习武之人惯用的伎俩——要让一个人松手,踩他的脚是最便捷的方式。但虞知行只是躲了一下,手上丝毫没放松。
三思没正经跟他打过架,今日才见识到此人的力道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秀秀气气的,以往居然低估了他。
她当即拧身,迫使虞知行在过大的弯折压力下松手,但虞知行铁了心不让她走,像一块麦芽糖似的缠上来,飞扫她的下盘。
见这人一改往日切磋拆招时的随意,手脚终于凌厉起来,三思骂了句娘,一腿踢向他的膝盖,手掌后切,迫得他凌空退开两尺。但三思才迈开半步,虞知行却再一次撵上来,卷住她的右臂向后一转一拧,三思跟着飞快翻了个跟斗才避免手臂脱臼。她打得心里冒火,也不急着跑了,正面与虞知行对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