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40)

虞知行感受到自己的腰带正在渐渐离他而去,额上青筋蹦了蹦:“……你把手放开。”

三思一手扒着虞知行的右臂,一手抓着他的腰带以免自己掉下去。虽然离地才两尺,但二人较着劲,她打死也不会松手:“行啊,你没点表示?”

虞知行:“……”

他慢慢把右手放低,三思从善如流地抓着他往上挪了几寸,叼住那猪蹄,然后飞快一拧身,直接翻回了房顶。

虞知行极长地呼出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手臂一用力,也翻了上去。

三思已经把猪蹄掰成两半:“喏。”

虞知行总算没再嫌弃,干脆用已经满是油脂的手接过,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两人就着美酒,肩并肩啃了起来。

落日只剩下一线余晖,天色暗下来,郭府四处都点起灯,对面的街道上也星星点点地亮起来。

三思吃得差不多了,随便擦了擦手,半仰着身子,看着远处色彩缤纷的云层和街景,对虞知行细细讲述了下午去见周蕙的经过,继而惆怅地发问:“你说,周蕙她为什么不告发高氏呢?”

虞知行既心惊于高氏布下如此完美的局以铲除异己,在听到周蕙拒绝立刻澄清案情时亦感到意外。他在脑子里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思忖片刻,道:“我们还是不了解周蕙。她背负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好不容易报了仇,又害死了自己的夫婿……我无法设身处地地体会她的心情,但我想,不论最后下药的人是谁,周蕙自己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三思静静地没说话。

“周蕙独自担起家业,性情纯善刚烈,若不是逼到绝境,她万万不会走到这一步。”虞知行躺下来,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右手捏着那颗不离身的琉璃球,轻轻转动着,注视着里头褐色的纹路在夕阳暗淡余晖下微微泛红的色泽,“她大约觉得自己是这场悲剧的缔造者。一个心灰意冷的人,不会再去想要延续仇恨,也不会再想给自己找寻生机了。”

三思也躺下来。

虞知行说的没错。周蕙既然已经决定嫁给郭真,她的复仇对象究竟是郭敏还是郭真就已经不重要了。郭真死,她毁掉的是自己的幸福,郭敏死,她就从受害人变成了自己丈夫的杀父仇人——不论她做何选择,只要决定复仇,她的下半生都会活在煎熬里。

三思低声喃喃:“要是她没有爱上郭真……”

……就好了。

第30章 谜中谜谁人在幕后2

“但我还是不甘心。”三思忽然道。

虞知行听她那语气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你是觉得,凭什么周蕙那么可怜的人就要被处死,而高氏心肠如此狠毒,却能逍遥法外?”

“人只要活着,总有想通的一天,就算一辈子都想不通,那也该好好过自己的一辈子,凭什么把自己的一辈子让给别人去活?”三思支起上半身,看着虞知行,“周蕙只是眼下丧失信心,不代表她十年二十年后还是这样。我敢打一百个包票,如果官府这次没有判她斩首,她绝对不会寻死——我的意思是,她是因为眼前已经摆着问斩的事实,才干脆不挣扎了,而不是她自己主动选择死亡。只要能让她先迈过这道坎,以后不论怎么造化都是她自己的,自己的性命,凭什么要让旁人来摆布?”

虞知行看着她字字铿锵的模样,眼中渐渐被她那强烈的意志填满,半晌没说话。

二人此刻相距不过一尺,四目相对,各自涌动着不同的情绪,随着太阳彻底落山才恢复平静。

三思本来一心想着周蕙的事,表达完了自己的意见便渐渐地发觉这对视有些变了味。虞知行那目光像是一汪清透的井水,由下自上涌起,从她这个角度看,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坠下去。

三思破天荒地感到一丝局促,轻轻咳了一声,挪开脸,重新躺下。

眼前重新被夜空填满,虞知行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放松还是失望。

二人皆盯着夜空中慢慢冒出的星星,半晌没说话。

二人的沉默中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张力,各自都不自在。

三思觉得心中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乱爬,痒痒的。她揪着自己的头发,编完了一只小辫子,才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你说高氏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杀郭真?”

虞知行估计走神走到长安去了,压根儿没认真听她的问题,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三思却忽然来了劲,不轻不重地拧了他一下:“你不觉得奇怪吗?高氏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杀郭真?郭家局势这么严峻,对于想要掌控郭家家业的高氏而言,郭真什么时候都能死,偏偏这个时候是最不能死的。我若是她,必然要先查出害郭询的真凶,并且等到郭家父子把征地的烂摊子收拾好再动手。现在的郭家落入高氏手里,就是一个扔不掉的烫手山芋。她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计划把自己摘干净,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耳边这么连珠炮似的炸了一通,虞知行再出神也被拉回来了:“这事确实不合理。但我们不能把高氏想得太神了。她们谋划时虽然涉及杀人手段,但高氏未必知道周蕙到底用是什么药——我的意思是周蕙或许根本就没跟高氏说过这个慢性药的原理。对于一个不通药理的人来说,高氏所知晓的一切仅限于这个药是个慢性药,得长年累月下毒才能致死,所以她原本的打算是全盘把对郭敏的设计挪到郭真身上,但压根就没料到这个计划对郭真而言根本不适用,才一碗下去就一命呜呼了。”

三思叹息:“郭真这真是……太冤了。”

虞知行:“可不是,不过这就是他的命,也是周蕙的命。这世上莫名其妙的冤屈多的是,我们看看也就罢了,要是一个个都去管,哪里管得过来。”

在黑暗中虞知行看不到的地方,三思高高地挑起眉:“你是觉得我多管闲事?”

虞知行:“我要是觉得你多管闲事,我还能跟你一起干这么多活?这才几天,绑架威胁挖坟夜闯民宅入室行窃都干了个遍,这要是传出去我的一世英名就毁了。”他掰完指头,翻了个身半趴起来看着三思,“关键我还不告密——你想想你爹和你那两位兄长,还有明宗山上那一堆长老,没少管教你吧?要是他们知道你把手伸得八丈远来管郭家这破烂摊子,还不打断你的腿。摸着良心说,你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同伙?”

三思瞪着他。

她这辈子最怕山上几位大长老,每次她闯了祸就要被变着法儿地惩戒,轻则打一顿跪祠堂不让吃饭,重则抄书几十遍或是在梅花桩上扎马步倒立好几个时辰——她在山上有一小半时间都用来跟长老们斗智斗勇,听见他们的名号就打哆嗦。

但她一转念就反应过来了,虞知行那溜门撬锁的功夫出神入化,分明是个惯犯,居然还栽到她的头上。

虞知行见她那先是震惊后是愤懑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伸了伸头,甚贱地亮出自己的脖颈:“来,掐死我?”

视线的重点忽然落在男子修长而筋骨分明的脖颈上,三思一懵。虞知行背后是夜空,脸和脖子都埋在阴影里,被星光和灯火勾勒出一圈绒绒的轮廓。

只见那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三思也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好想……咬上去……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三思就清醒了。她整张脸热得要爆炸,不可置信地瞪着上方笑得闲适的虞知行——

这这这这这是是是是是在、在色诱吗?!

她脑子里仿佛有颗火弹轻轻一炸,冒起袅袅青烟,登时双手掐过去:“鱼头你要死!”

虞知行:“……??!!”

三思手劲大得出奇,他冷不防被摁在了瓦片上,在那双看着不太起眼的手下断了一刻呼吸,好在三思掐着他猛摇了几下就撒了手。虞知行躺在房顶上咳嗽喘气,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方才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莫名其妙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为什么要被掐死……”他捂着脖子,懵着脑袋,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被掐死也太丑了……”

三思:“……”

她猛地喝了一大口冷酒,脸上的热度却丝毫没能降下来,仰头欲再饮,只倒出了几滴残酒。

她把酒壶扔在一边:“多谢款待,改日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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