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191)

虞知行点头。

展陆三指搭上了三思的脉,原本平坦的眉头逐渐皱起, 最终皱得能夹死苍蝇。

虞知行原本心中便十分着急,自己都没法平静心情, 眼前这给人看诊的还先他一步冒出了汗。

虞知行见展陆半晌不说话,碍于眼下的形势不能直接将人丢出去, 压着嗓音问道:“究竟如何了?”

“五脏受损, 气血两虚,很危险。”

“怎么办?”

“我没有万全的办法,这种情况我无能为力。”展陆严肃地道,“只能先渡真气通筋脉, 把身上伤口处理了,不能再流血。岑姑娘你自己也要运气调息,先撑过一个晚上。”

说完他依旧蹲在一边,没有动作。

虞知行道:“虽然我没有开口,但你这种袖手旁观的态度我一点不赏识。”

展陆举起双手道:“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无能为力。我被人喂了软筋散关在这儿,眼下是半点真气都没有。”

虞知行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靠近洞口的地面上,被昏黄的火光照出一条长而深的拖痕——那是展陆在奋力抓住他双腿时被拖拽的痕迹。

“你们出现得太突然,我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能将你们救上来我自己也很意外。”展陆诚恳地道,“说实话,我现在手脚还抖着。”

虞知行不再理他,将三思扶起来,运起真力,双掌缓缓贴在了她背后。

展陆见二人的目光不再放在自己的身上,鼻子里轻轻叹出一股气,先前未敢太露的担忧浮现出来。他就坐在近旁,时不时帮着扶一下坐不太稳的三思。

虞知行自己的状况也非常糟糕,此时他往三思体内渡真气,就像是两个快要饿死的乞丐,一个从自己嘴里省下半口馒头喂到另一个口里,却不晓得这半口馒头能不能救命。

两人经历了那样一场激战,又在峭壁上死里逃生,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在这安静昏黄的山洞中,俩人静坐着调息,浑身的伤痛都开始冒出头来。

洞外雷雨瓢泼,风却并不往洞里灌,火堆烧得平静祥和。

展陆把散落在地上的枯枝败叶一点点往火堆里扔,保持火焰不熄。他就着火光看见三思和虞知行皆是满头的汗。虞知行嘴唇很白,没有血色,但观他神态并未走到油尽灯枯的地步,而三思的脸色则比较吓人,白中泛着青,虽然额上有汗,却并不见她热。展陆见她真气断断续续,眉头一阵一阵地皱起,仿佛被伤势掏空了。

展陆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也没有用,他起身,跑到洞口,迎着网似的雨点子,探身出去摘草叶,摘了一堆,叠了几层,拢成个斗,放在自己的水囊嘴上,伸长了手臂,接雨水。

虞知行半途歇息了一会儿,这当口三思吐了口血,溅在枯草和羽毛上,展陆闻声回头,见虞知行放下捂着自己胸口的手,再次将真气给她续上。

展陆扭开头,望着深深夜幕中长长的雨,一双眼中浮起迷惘,有些担忧,又有些羡慕。

小半个时辰后,虞知行终于力尽不支,撤了双掌,自己快要倒下,却眼疾手快地先接住了三思,二人一同倒在了地上。

展陆连忙过来搭手,将虞知行扶起来,二人再将三思小心翼翼地放平了。

三思的脸色有少许好转。

展陆给她搭了脉,见她心率虽比先前稳定了不少,脉象却仍旧十分凶险。他不是江湖上那些骗人图吉祥的大夫,跟二人实话实说了,言下之意还是不一定能撑过今天晚上。

虞知行这回没有急躁,他脑子里想得很清楚。少林那边显然已经开始搜山了,虽然崖下难找,但明宗和商家的人不会放弃。眼下得指望这场雨下得再大再久一些,趁早浇灭了山顶上的火,最迟明日他们就能被刨出去。只是这峭壁险象独绝,找到归找到,要出去是个问题。

最主要的,还是三思得挺过今晚。

虞知行随身带着的伤药都已经在打斗间丢失了,他取下三思挂在腰间的布袋子,里面也基本没剩下什么东西,只有零星几颗药丸,和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根金针。

三思正闭着双目忍着身体里里外外的痛楚,嘴唇上挨了凉凉的东西。她闻见了虞知行在咫尺的气味,便张开嘴,将药丸吞了下去。

还是卫三止给她的那堆药,全是万金油似的,解毒的补气的治内损的不一而足。

虞知行托着她的脖颈,将她的头微微抬起来,接过展陆递来的水囊,让她喝了一小口,然后擦去她嘴角的水渍,轻声问道:“还好么?”

还好,要看怎么个还好法了。

三思今晚有好几次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眼下绝处逢生,虽然自己的状况前所未有的糟糕,她却觉得自己不会死了,否则太不值。

虞知行看着她的眼神,想起从前岑饮乐同他说的话。

那大概是两三年前,浔港陆家的大小姐比武招亲,他和肖登云去凑热闹,谁知道碰见了正要出海的岑饮乐。二人在天涯海角碰见,实在不能泯灭了缘分,于是勾肩搭背去吃酒。说话间,虞知行别别扭扭地提起了三思。

“三儿在山上养得很好,但我思忖着她有些太天真了,没戒心没城府,将来如果要扛大事,还是得丢到外面历练历练。”

虞知行心里一直记着那个一丁点大就敢拎着癞□□往他饭碗里扔的小丫头,难免要说句好话:“璞玉也需耐心点打磨,若是用过了劲,怕也是要磕坏了的。”

岑饮乐张嘴接着壶嘴的涓涓醇酒,空着的那只手冲他随意地摆了摆,咽了酒,眼风里轻巧地瞥了他一眼,吹着窗外来的海风,道:“那你操的心就很多余,她是个天生的二百五,就算在泥坑里栽个百八十回,也会爬起来对冲人笑出两颗破门牙的。”

此刻他看着二百五那轻飘飘的眼神,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又心痛又担忧又宽慰,却只能表现出宽慰来:“那就好。杀了天山七羽,你今夜可是真英雄,赶明儿就找老秃驴往红榜添名字去。”

展陆正不知道在出哪门子的神,被“天山七羽”四个字一下子叫回了魂:“二位,可别诓我。”

虞知行道:“今晚天山七羽其中三个来截杀我们,都死干净了。你先前没注意什么东西先我们坠下崖来?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鹰手仙子,三思实打实宰了的。”

展陆咽了口唾沫。

虞知行看他这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有些感慨,其实双方也就隔着这么一点距离,可这人窝在这方寸小洞里,上面都放火烧山了,他还在这一角安安静静地参禅。

展陆喃喃道:“看来这几天外面出了不少事……”

他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头发也不怎么整洁,看上去挺长时间没洗脸了。

虞知行这会儿坐下来仔细观察展陆,再观察洞内的情况,先前的疑惑忽然解除了一半:“你在这多久了?”

展陆:“三天了。”

果然。虞知行了然,他们这几天所看见的展陆,都是假的。

展陆说完,没有立即作出解释,而是看着洞外的瓢泼大雨,那眼神配着未打理的胡茬,有一瞬让虞知行感同身受地难过了一下。

虞知行眼角一抽。

三思平躺在地上,眼神往展陆那边飘,轻轻地喘了两口气,拉回了两位侠士的目光,气若游丝地道:“为何我们总在山洞里相见?”

展陆眨了一下眼睛,那股颓然扫去了一半:“佛曰,妙不可言。”

三思:“……”

还有精神抖机灵,看来没大碍。

虞知行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里里外外土和血混在一起,愣是没找出一块干净的布,他转而盯向展陆。

展陆目露疑惑。

“兄弟,借你衣裳一用。”

然后在展陆还愣着的时候,他就探身过去,在展陆身上翻翻摸摸,撕了一大块干净布料下来。

虞知行将布叠了叠,沾了水,弄得半湿。

“是该先处理伤口。”展陆干脆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十分利落地撕成了一条条,“要好好包扎。你们二位都是。”

继而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两瓶金创药,搁在了虞知行跟前,看着躺在地上的三思。

虞知行拿起金创药,打开瓶塞嗅了嗅,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展陆连忙解释道:“这是流澄送我的,是白驼山庄最好的伤药了。气味不好闻,但十分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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