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行回过神来,咳了一声:“啊,哦。这事我有过耳闻,听说碧落教与明宗是表亲?”
“这个表亲表了一百年了,要真算下来,我和兰颐基本没有血缘关系。不过他们姓兰的跟明宗联姻可不少。要说最近的,我想想啊,我爹他们那一辈的小师妹就嫁给了碧落教大座使,现在孩子都有四个了。所以我们跟碧落教上上下下都很熟。”
“既然你们这么熟,我倒是有一件事挺好奇的。”
“你说。”
“碧落教以兰为徽,是因为他们教主的姓氏,但为何兰颐的笛子上还刻了朵莲花?”虞知行顿了顿,“我之前在碧落教主的马车上也见到了莲花的标记。”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三思得意地一笑,“我猜你一定听说过沉月宫。”
“当然,百年前击退魔宫,与碧落教一统中原武林的沉月宫主,一等一的女中豪杰,我怎会不知道。”
“那我问你,沉月宫主与第一任碧落教主什么关系?”
“那二位惊才绝艳,伉俪情深,江湖人尽皆知。”
“那不就得了。碧落教最早的教徽是兰花,沉月宫是莲花,两派合一,自然谁也不能够亏待了谁。就放在一块儿了。”三思打开桌上最后一个瓷罐,端在鼻尖嗅了嗅,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然后挖了一大勺辣椒搁在碗里拌开,她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虞知行说话,便继续道,“我从小听那两位的故事长大,真是神仙般的人物。说起来,沉月宫主还是我岑家遗落在外的血脉。”说完她看了眼虞知行的碗,清清白白一碗汤,随口道,“你不吃辣啊。”
虞知行顿了一下,收回落在她碗里的目光:“嗯。”
“你不是辰州人么?不吃辣?”
“我是来辰州探亲的,不是本地人。”虞知行解释道。
“哦,难怪听口音不太像。”三思把粉拌了拌,“我们那儿的人都吃辣。我小时候觉得不吃辣的人都邪门,为了把辣椒这个东西推销到五湖四海,还在一个朋友的面里放了两只朝天椒,谁知道刚吃没两口他就火上房似的在山上跑圈,最后蹿上树一天都没理我。唉,那时候不知道,江宁人,都不怎么能吃辣。”
她呲溜把粉条吸进嘴里,眯着眼沉浸于人间朴素的美味,以至于没看到虞知行一瞬间扭曲的表情。
“这么说来那人一定被你折腾得够呛。后来你俩还在一块儿玩吗?”虞知行问道。
三思答道:“他爹在朝中做官,我七岁的时候他便举家迁往了长安,之后再没见过。”
“你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三思抬眉看了他一眼。
虞知行淡定回望,一脸无辜的求知欲。
三思道:“记得。”
虞知行心里一跳,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问题:怎么办她说她记得她难道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只是装作不认识还是她现在在骗我啊啊啊啊啊。
但他装模作样惯了,垂着眼挑了挑碗里的粉,最终还是淡定发话:“那你记性很不错。”
三思对虞知行的澎湃的内心戏毫无察觉,低头吃粉:“印象不多,只记得气质。”
好奇心终于战胜了跌宕起伏的猜疑,虞知行心说原来本公子小时候就气质如此出众能让别人印象深刻十几年,于是忐忑而又期待地问道:“气质如何?”
三思连个顿都没打:“娘娘腔。”
虞知行:“……”
三思毫无察觉地继续道:“听说他长大之后愈发娘娘腔,可见我从小看人眼光就不错的。”
“……”
见对面的人停了筷子,三思更加疑惑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虞知行用力搅了搅粉,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我年幼时也有个气质出众的玩伴。”
三思来了兴致:“哦?”
“是个女孩。”
“听你这意思,是个美人?”
“样貌一般,算过得去。”
三思唏嘘:“若要按你这个样貌来对比,过得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虞知行皮笑肉不笑:“这不是关键。”
“那关键是什么?”
“关键此人从小扎在男人堆里习武,力大无穷,还爱找人过招。”
三思:“……”其实我也有这关键。
“打架喝酒摸鱼爬树偷鸟蛋打山鸡无一不会无一不精,音律歌舞女红刺绣一概不会,根本不似个姑娘,就是个猴。”
三思:“……”咱俩这朋友还是别做了吧。
一口气说完,虞知行状似怅然般叹了口气:“幸好我们已经多年未见,不然我可能活不到及冠。”
三思看着他展颜微笑的模样,不知为何想动手砸碎他露出的两排大白牙。
她费尽浑身力气克制住自己的拳头,再耗尽十八年的涵养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那真是恭喜。”
衷心祝愿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出门吃趟夜宵,二人各自捂着一颗想切磋的心营造出一副相谈甚欢的表象,这个过程过于消耗体力,连店老板特地加的牛肉都无法弥补。二人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回到了客栈。
焦浪及早掏了虞知行的钱袋,出手阔绰,给己方三人各要了一间上房,弄得为防郭询闹事而挤在一个房间里的两名官差频频眼红。
吩咐了小二打好热水,二人上楼,各自在房门口停下。
三思随口问道:“你为何要同我一起去连州?”
虞知行一早编好了说辞就为防着她这一句,对答如流:“我有个朋友在那儿,前不久成了亲,本来就要去拜访,跟你顺路而已。”
三思推开门,一脚跨进去。
虞知行见她没说话,忍不住道了声:“白天累了,早点睡。”
“骗人。”三思忽然转身,从门里探出来。
虞知行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指甲掐在了门板上。
“我看你是跟兰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什么朋友,信你就有鬼。”三思哼了一声,关门落锁。
虞知行在原地站了好半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摇头莞尔,也去洗洗睡了。
半夜。
客栈前柜,店小二塌着背,撑着下巴打盹,抹布早已超过肩膀落到地上,哈喇子流了一手。
门槛边趴着的黄狗尾巴晃了晃,忽然站起来,吠了两声,戛然而止。
店小二被迷迷糊糊地吵醒,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黄狗,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刚才好像是被狗叫吵醒的?
他没有多想,就睡了回去。若此时他能起身走近一些,就能发现黄狗的肚皮已经不再起伏——死了。
第14章 青楼女掺和杀人事2
一道黑影闪进客栈,一路摸上二楼尽头的房间,悄悄地从窗户纸吹进迷烟,片刻后推开门,面对着三个熟睡的人。匕首在寂静的屋子里泛出冷冷的寒光。
正上方一层之隔的床榻上,焦浪及倏地睁开眼。
郭询房中,一双习武之人的脚跨过打地铺的两名捕快,一步步地接近床榻。
匕首举起,下方就是郭询。
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忽然,这双眼目光一利,飞快翻身,从身后劈来的剑风堪堪擦过其躯体。
斧剑砍进床柱,整张床蓦地一震。
但房中被迷晕的三人仍旧纹丝不动。
焦浪及的冷笑中带着一丝兴奋,盯着那警惕的黑衣人仿佛猎物:“好样的,把人弄疯这么久,现在才想到灭口,是不是晚了点?”话音刚落,他一把拔出斧剑,那重逾千斤的凶器在他手里如同玩物,向黑衣人飞快刺去。
黑衣人的目标明显是要刺杀郭询,并不直接与焦浪及对上。客栈的房间空间太小,一方面斧剑施展不开,另一方面黑衣人也很难避让,后者练练向床上人事不知的郭询放出暗器,皆被焦浪及挡下。二人来回过了十几招,黑衣人忽然失去了耐性,冲焦浪及撒了一把毒钉,焦浪及骂了句娘,飞快用斧剑格挡,眼见郭询就要被紧跟而来的匕首扎死,正欲大怒,却见一道细线一闪而过,“叮”地一声,偷袭的匕首转而扎在了墙上。
定睛一看,飞来的暗器竟只是一支筷子。
三思靠在门边:“哈,今晚运气不错,正愁没线索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黑衣人暗道不妙,当机立断放弃刺杀,夺窗而逃。
没想到一撞开窗户,就被一柄银枪抵住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