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行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岑饮乐拉开窗帘的那一刻将脑袋蒙进被子里的,毕竟他没看见。但这个姿势时间长了显然会把人憋死。
岑饮乐在床柱上敲了敲:“被子里有人吗?”
等了一会儿。
被子里传出闷闷粘粘的鼻音:“没有。”
虞知行捂住心口,仿佛被一箭穿心。
岑饮乐:“酒醒了没有?”
被子慢慢地回答:“没有。”
岑饮乐十分冷酷:“没醒也要起床。”
被子不说话。
岑饮乐:“掀被子了。”
被子捂得紧了一点。
岑饮乐抓住了被子头,往下一扯。
被子被掀开,露出三思睡得乱蓬蓬的脑袋。三思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愤愤地喊道:“不起床!我要睡觉!”
她一拍床铺,再度抓起被子蒙住脑袋:“太亮了!快给我把窗帘拉上!”
岑饮乐冷笑:“要求还挺多。快起来,谈兵宴要迟到了。”
三思意志坚定地决定装死。
岑饮乐:“虞老二,你上。虞老二……嗯?你在干什么?”
虞知行还站在原地仰着头。
岑饮乐看了一眼天花板,一切正常。那么就是这人不正常。
虞知行把脑袋拉下来点,飞快地瞟了一下那重新缩成个包子的被褥。
方才三思发起床气拍被子的时候,带开了半个被角。大概是睡相不好,她的睡衣掀到了腰以上,那短短的一个动作间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腰线。
但只是一瞬间,立刻就被重新掩盖了。
他正视前方,抹了一下鼻子。
这大清早的,啧,幸好,没出丑。
虞知行走上去,扯了一下三思的被子:“起床了起床了,红擂第一天不能迟到。”
三思用被子搓了搓脸,终于松了手,慢慢地露出半个脸,眯缝着眼睛,嘟囔道:“为什么昨天起床了今天又要起,明天还要起,明天的明天还要起,烦不——”
她忽然倒抽一口冷气,倏地拉起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头裹得严严实实。
虞知行:“……”
岑饮乐:“……”
岑饮乐以目光询问虞知行:你干什么了?
虞知行以目光回:我什么都没干。
被子里,蒙住头的三思显然一下子全醒了。她原本不知道除了岑饮乐还有另一人在自己房里,甚至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还以为是碧霄山上一个普通的练晨功的清晨。
然而,她想起方才岑饮乐喊的称呼——
虞老二……虞老二……虞老二!
那不是鱼头吗!
她昨晚没有喝到烂醉如泥的地步,现在听见虞知行的名字,登时一连串的画面跑进了脑子里。
——喜欢鱼头吗?
——嗯。
第120章 谁欲话分陈年是非2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岑饮乐回头看, 见卫三止正蹭在门口:“高掌门让我来喊岑二公子下去, 要出发了。”
“这就来。”岑饮乐回身隔空点了点三思,“起床啊。把她给我拖起来。”
最后那句是对虞知行说的。
虞知行目送岑饮乐出了门,卫三止在门口冲他很猥琐地露出个笑,提着道袍跑走了。
虞知行回头, 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的三思倏地钻回去。
虞知行:“……”
“这位女侠, 你是觉得在下比你二哥好对付?”
三思隔着被子道:“走开走开。”
然后她听见了脚步声。
——显然不是出门去的!
被子“唰”地一下被掀开,三思还没来得及睁开眼适应光线,一道大力就将她拦腰提起。
三思脑子一懵:“???”
她抓着虞知行圈在自己腰间的右臂:“你力气居然这么大!”
此人平时基本不干力气活,有时候嫌包袱重, 还会将行李往焦浪及身上挂。三思对自己的力气一直相当有自信, 就连和虞知行交手的时候都没感觉到此人在力量这方面有任何突出,谁知居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顿了一下, 她才反应过来,一边扑腾着双脚, “你你你你你放我下来!”
虞知行一语不发地把她拎到窗边的小榻上,一回头, 贼头贼脑的卫三止和欧阳如玉惊吓过度似的“咻”地缩回了两颗脑袋,再回头, 见三思乱着头发, 盘腿坐在小榻上,一双手搁在自己盘起来的脚踝上,圆着眼睛瞪着他。
虞知行打开衣橱:“今天穿什么?”
三思的视线追着他,平着嗓子:“黄的。”
虞知行:“黄边的还是黄外衫的?”
三思:“领子上勾黄纹的那件。”
虞知行弯身从柜子里将一套衣裙拿出来, 抛到她怀里,然后从床尾把她的鞋拿过来,搁在小榻边,抬头:“自己穿还是我……”
话音顿住。
方才还瞪圆了眼睛看起来凶得要死的三思,此刻已经闭上了眼,脑袋随着摇晃的上半身一点一点,下巴就快要垂到胸口。
虞知行:“……”
“三思?”他轻轻地唤了一句。
三思鼻腔里的气流带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嗯”,大概是听见了,但脑子已经快睡着了。
虞知行没忍住弯了一下嘴角,蹲到她跟前,食指顺着她垂落的发梢向上滑了一段,然后在她脸前摇了摇。
三思伸出手,握住他那根手指,然后同自己的手一块儿垂落在膝上那一团衣物上,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虞知行冒出个念头:还是别喊她起床了,这小模样怪可怜的。
不过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虞知行勾着三思垂下的那缕长发,半天没动作,心里算着时间,让三思尽量能多睡一会儿。然而那得了片刻豁免的懒虫自己不争气,坐着没睡稳,晃着晃着就一头往下栽。
虞知行连忙伸手接住她,然而手指头上的头发尚未解开,这么一扯,反倒紧紧地缠住。三思“啊”了一声,只觉得那一小块头皮险些要离自己而去,瞌睡虫登时醒了。
习武之人的本能令她的身体自行动手,虞知行倒也反应很快,将三思往榻里一推,拿起她腿上的衣裳往她脸上一扔,趁着挡住对方视线,迅速逃之夭夭。
门口偷看的卫三止和欧阳如玉恰好与他撞了个正着,虞知行的逃跑路线受阻,屁股被身后丢过来的一只鞋子砸了个正着,“嗷”一嗓子,喊了句“赶紧起来,楼下等你”,便和门口那二人相互推搡着跑走了。
红擂的坐席主要分为三块,首先是各大受邀门派和游侠,其次是新晋打进红擂的武者以及他们所登记携带的家属和友人,最后就是花钱买到入场券的围观者。
欧阳如玉原本想要蹭三思带人的名额入场,然而才踏出客栈就被他爹拎走了,苦哈哈地和长辈们坐到了一块儿。
虽然三思宿醉,但高倚正和岑饮乐已经从耿玉瑾和虞知行的口中知道了前一晚在酒楼发生的事——三思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想要她的命。此人武功不俗,用上了下毒和暗器这等手段,甚至不惜费大周章毁掉了寻香记整栋酒楼,可见其心狠手辣,却显然不想让自己的行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高倚正的意思原本是谨慎三思的安危,叫她和明宗众人坐到一起,但各大门派在礼数上是要提前很久进场的,而三思早晨起得太晚,穿好衣服的时候,高倚正和岑饮乐已经早早地走了,最后还是让她自己去找位子。
“红擂上不会有人敢动手的,那么多高手在场,不是找死么。”岑饮乐如是说。
高倚正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但还是留下了几名暗桩,暗中进行保护。
三思和虞知行卫三止三人上了山,因来得晚,被人群隔开,没法挤到参赛者那一小块落座,只好挤在围观的人群里,勉力蹭到了个离擂台很近的位置。
红擂的擂台搭在少林正门口坡下没多远的地方。擂台只有一个,是个方圆十丈的八角形,几乎有大半人高,八方插着旗子,正北那面旗子上立着一面打鼓。旗子之间用红漆相连,将擂台分成了八块,正中间的交点上摆着一张木桌,上面用一面红布盖着,不知是什么东西。
“那里面是红榜,每年都是这样,要在红擂开始之前念的。他们会念前三十,念完就意味着红擂正式开始,可以有人上台挑战啦。”卫三止解释道。
三思踮着脚往台上望,只能看见八个角上分别站着一名手持木棍的武僧:“第一个上台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