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上去,启动,踩下油门,滑出车道,开出了小区。
正赶上早高峰,车子开开停停,欧阳姗姗的心也起起落落。
想起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心痛的几乎背过气去。
想起昨晚那个视频,王雪柔苦苦哀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又觉得一颗心硬的无坚不摧。
开开停停,终于还是到了地方,欧阳姗姗选了家私人医院,她高中同学是这家医院的产科护士长。
她一向杀伐决断,一旦做了决定,就会把所有情况都考虑清楚。
私人医院建在郊区,停车场挺大,前后空旷,欧阳姗姗关了引擎,又把窗户摇下来,驾驶室的挡格里有包大中华,软壳,是之前李景胜抽了忘在这儿的,欧阳姗姗抽出一根,用打火机打着,她不会抽烟,也不知道怎么吸进肺里再吐出来,只是在嘴里含了会儿。
烟雾在喉咙里过了一道,嗓子有些痒,欧阳姗姗忍着没咳,心已经痛得没了知觉。
天阴了下来,有些阵雨的苗头,都说春雨贵如油,但此刻若是下下来,只会让心情更糟糕。
天色越来越混沌,风大了起来,雨丝开始飘落,被风挟裹着,从车窗外打进来,欧阳姗姗探出头,微微抬起下巴,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受。
停车场附近的草木在越来越大的雨水中沙沙作响,一股清甜的泥土香味漫上来,在风雨中悄悄弥漫开来,沁入心脾,四周安宁而清幽。
搁在车窗上的袖子很快被打湿,欧阳姗姗自虐的笑起来,此刻,往前一步是地狱,转身离去或许才是天堂。
雨势渐大,密密麻麻的雨滴砸下来,砸在草坪上,腾起稀薄的烟尘,欧阳姗姗闻到了一股花草的清香。
原来,即便低贱如草木,也有绽放和美丽的时候。
而她呢?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只是这自由,终要背负原罪。
欧阳姗姗毫无尊严的赤/裸着下身,躺在手术台上,高中同学戴着口罩和护士帽,只露出一双眼睛,欧阳姗姗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不解和不可思议,她扭过头,再不去看,眼泪却在眼角滑落。
耳边响起不知道第几次的询问,不厌其烦,生怕错过她最后的后悔,“欧阳,你决定了吗?你再好好想想,催产针还没挂上去,你还有机会后悔。”
“我想好了。”阿鼻地狱,不外如此。
“你再想想好吗?欧阳,欧阳。”一迭声的呼唤。
“开始吧。”声音泣血。
针头被推入静脉,催产素顺着针管,一滴一滴的流入欧阳姗姗的体内,每一滴都打在欧阳姗姗的心脏上,砸得生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泪流满面,是我的错,让你们来背负。
“对不起。”我愿受所有惩罚,罚我一生无后。
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垂坠感越来越明显,阵痛发作,十分钟,五分钟,三分钟,间隔越来越短,疼痛越来越长。
陪产医生告诉她,“把脚张开,搁上产床,听我的指挥,开始用力。”
原来这十八层地狱,她才刚刚开始往前走,这无穷无尽的黑暗,并没有尽头。
是两个男孩,已经成型,欧阳姗姗没有去看他们,诞下他们的那一刻,她再无回头路可走。
她穿上衣服,甚至镇定的喝完了带来的红糖水,还吃了半个鸡蛋,剩下的却再也无法下咽。
她跟同学礼貌的道别,去车库取车,往陈金芝住的地方开去。
一路的跌跌撞撞,身边不时有司机从她身边骂骂咧咧的开过,她的耳膜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只能看见那些张张合合的嘴唇,却没有任何声音。
雨还在下,只是跟先前比,小了少许,欧阳姗姗没有关车窗,任风雨在她车中穿堂,仿佛只有这样,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知道自己还算是个活人。
陈金芝不在家,厨房里有半只吃剩的甲鱼,用咸肉蒸过的,应该是昨晚没吃完的剩菜,欧阳姗姗把煤气炉打着,用蒸锅把甲鱼热了热,又熬了碗粥。
做好饭,她没端出去,靠着碗柜,就这么站着吃。
不知为什么,从躺上产床的那一刻,她就再没哭过。
或许,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样吧。
手机叮叮咚咚的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李景胜”的名字,欧阳姗姗用手指一点点的去抚摸这三个字,却没有按下接通键,只是笑着轻声道,“老公,缘分尽了,你对不住我的,我今天一并还你了,现在我们,两清了。”
她把手机的电池抠出来,扔进厨房的垃圾桶里,手机外壳却并不装回去,散的七零八落的,想了想,也一起塞进垃圾桶。
陈金芝的厨房朝向不好,傍晚西晒十分厉害,落日的余晖散着金光,从窗户透进来,一室斑驳。
欧阳姗姗再也支撑不住,她去浴室把自己清洗干净,换上陈金芝的睡衣,又把今天穿得所有衣服扔进垃圾袋装好,放去门口。
收拾完一切,这才倒入棉被里,放任自己昏厥过去。
第39章 出差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到上海, 不知道楼高。
不到深圳,不知道钱少。
不到北京, 不知道官小。
李景胜这次来北京,主要就是来拜码头的,他自己招投标来的这块地皮,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 一旦开工,上面得有人罩着,地方政府官再大也不管用, 要是再碰上职位调动, 换出省去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跟王总商量了下,还是得往上找。
王总全名叫做王富贵, 他自己嫌难听,几乎不让别人喊他名字, 他没涉足实业,手上产业也几乎都是不动产,但他在圈子里挺吃得开, 主要还是因为他人脉广, 颇有手腕,吃得开。
李景胜这些年跟他合伙投资了几个项目,慢慢的就被利益链条捆绑在了一起,这生意伙伴吧,说起来也挺玄妙, 有些人志同道合,一起做生意后反而最终分道扬镳。
而李景胜和这王富贵却恰恰相反,合伙前各怀鬼胎,合伙后反而越走越近,归其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都是衣食不愁的出生,做起生意来就十分大气,不会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王富贵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上边今天有空,俩人急急忙忙坐飞机赶过去,拜上了山头。
从警备区出来,心情都十分舒坦,已经拿了一手好牌,叫了地主,谁知道下面还拿上来一对王炸。
李景胜拿出手机给欧阳姗姗打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挂断,他春风得意,多余的念头一个都没有,只是转头去看王富贵,“估计在开会,她下班前偶尔会开个会。”
王富贵脑满肠肥的笑起来,“李总,你那么扣嗦干什么?老婆怀孕了,就赶紧辞职回家好好养着,你又不差那几个钱。”
“话是这么说,可也得人愿意啊。”李景胜无可奈何的皱皱眉。
俩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早就听说北京三里屯酒吧一条街的大名,来都来了,肯定得去见识见识。
七拐八弯的,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饭馆吃晚饭,都说城隍根的北京人拿架子,真见着了倒也没有,还挺随和,说话做事也讲究分寸,尺度拿捏的挺好。
两人开了瓶啤酒,边喝边聊,王富贵最近跟夏蓉蓉搅和在了一起,坐下还没吃上几口菜,就拿起手机给夏蓉蓉打电话。
也就那些腻歪话,处于热恋中的情侣估计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电话里不知夏蓉蓉怎么说的,结束通话后,王富贵给夏蓉蓉支付宝转了两万,转完帐,放下手机冲李景胜不尴不尬地笑,“她看中个包。”
李景胜见怪不怪,到他们这个阶层,钱也就是个数字,给了多少,给了谁,都不会太计较。
王富贵倒是突然想起来个事,“你还在每个月给你前妻赡养费吗?”
李景胜挑眉看看他,有些不高兴他的突然越界,“给啊,怎么不给?”
王富贵有些讪讪,“你还真是有情有义,不过男人么,都一个德行,得不到的才会惦记着,时间久了腻味了,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李景胜笑起来,“那是你好吧,你以为都跟你一个德行?”想了想又问他,“你现在这个夏蓉蓉,估计不好糊弄,你自个留点心眼。”
“哥们明白,心里有数着呢。”王富贵冲他拱拱手,“说起来,倒是你老哥不错啊,大老婆不吵不闹,小老婆又怀了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