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枝五感甚敏,眼睛虽然模糊,但晏沉走在前,她可听声辨位,亦没有丝毫不适应。
一刻钟后,晏沉拨动某一机关,轰隆一声,前方石壁、铜壁、玉壁三重石门依次打开,光亮突然照进,鄢枝眯了眯眼。
二人走出暗道,鄢枝快速扫视周围。
这是一间巨大空旷的房间,没有书、没有画、没有摆件、没有一切能表明主人审美偏好的东西,素净得像没有人住。
晏沉径直脱衣躺下,鄢枝僵了僵,欲开门出去。
晏沉闭着眼,道:“你若出去,协议作废。”
鄢枝目光一寒,回身打坐。
晏沉躺了两个时辰,鄢枝听其呼吸声,知道他没有睡着。
两个时辰后,门从外面打开了。
鄢枝盘腿坐在门正对的榻上,两个婢女一愣。但她们快速垂下头,不敢多看,温顺行至床边,一人拉帘,一人跪在地,捧起晏沉靴履。
晏沉坐起来,穿好鞋,那二人熟练转身,从衣架上捧下衣物,无声伺候他穿上。
随后净面,洁牙,梳头,戴冠……房间里声响细微,静得诡异。
两个婢女全程没有说话。
伺候完他起床后,两个婢女直接退下,没有行礼。来的时候她们也没行礼。
鄢枝皱眉。这两个婢女脚步轻盈,行路无声,一举一动干净利落,少了寻常女子的柔弱,多了几分练武之人的力量感。这感觉……
晏沉走出去,鄢枝跟着走出去。
穿过长长的树廊,转过两折屋角,越往前走,鄢枝眉头皱得越紧。
这是……
当她经过她昨日飞入太子府的地方,她身体一震,失声道:“太子府!”
她定睛一瞧晏沉的衣服。他一身衣物看似纯白,实则袖口衣襟腰带各处皆有暗纹,昨日夜色昏沉,她不曾细看,此刻天光大亮,阳光下暗纹明明暗暗,是只有太子才能配的四爪蛟龙。
她身心俱震,脑袋似要爆炸,“你是太子!”
晏沉一讶,“现在才猜到?”
鄢枝额上青筋跳了跳,谁能猜到!谁能猜到神秘可怕、武功绝世的暗部秘主是当朝太子!而谁又能想到身份尊贵、养尊处优的一国太子会有如此危险的身份?!
对晏姓一族的憎恶使她下意识凝气成掌,朝他后背拍去。
晏沉微微闪身,掌擦肩而过——一缕碎发飞起,掌风掠发而过,那簇长发瞬间变成黑色粉末,无声消失空中。
晏沉抓住她的手,看着她,“你确定还要杀我?”
第四五章 两日之期
鄢枝抽回手, 抿唇。
是的,不能杀。
若他只是秘主, 能杀, 不过替皇家做事的人;他现在是太子,或许和红渊有关, 或许知道钥匙在哪里,下手就要慎重。
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神都黑沉沉难辨情绪, 亦都想从对方脸上发现蛛丝马迹,不知道对方了解多少。
二人沉默进入食厅,晏沉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两个人相安无事用了早饭。
之后晏沉到哪儿,鄢枝到哪儿, 她沉默跟在他身后, 像是新的保镖。
太子府下人很少, 然个个都会武功。晏沉很少叫人伺侯,一静下来周围十丈没有人。他多次毫无防备把命门露出,鄢枝几次伸手最终都放了下来。
太子府太静了, 静得仿佛没有生气。
下午,晏沉在书房看书, 鄢枝暗暗将书房观察了一遍, 暂时没有发现诡异之处。
晏沉问:“在找什么?”
鄢枝收回目光,不语。
“你不如直接问我,或许我能直接告诉你。”
鄢枝不是梨胭, 不会他说什么信什么,红渊之秘,他不可能告诉她。
见她依旧不回,晏沉垂下目光,落回书上,道:“你出去罢,我看书了。”
鄢枝毫不犹豫离开。
她出门,径直往寝宫去,路上下人见她,没有一个人拦。
她回到空荡荡的寝宫,翻找过每一个地方,甚至连每一面墙都仔细敲了,没有丝毫异常。
连他们出来时的那块玉壁,也没有异常。
然,这就不对了。
他们明明从这里出来,她已经知道这里有一条暗道,但是依旧找不到怪异之处,这难道不是最怪异的地方吗?
若太子府的机关隐藏得如此完美,一条暗道也难以发现,那钥匙一定藏得更深,绝不可能靠她这样检查就能找到。
她走出寝宫,欲转身飞出太子府,一黑衣人拦在她面前,面无表情:“非令不得出。”
鄢枝转身飞回。
晏沉还在看书。
鄢枝蹙眉沉思。
她把弥城悬月山庄的机关默想了一遍,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日。
难道,那是单向机关?
晚上,晏沉从书房打开新的开关,暗道出现,证实了鄢枝的猜想。
二人重回暗部。大殿空荡荡无人。
“还看吗?”晏沉道。
鄢枝抿唇,盯着他:“你是不是已经研究出解药?”
晏沉面色如常,让人摸不准真假,“就在这里。”
“条件。”
晏沉看她一眼,淡声道:“不换。”
鄢枝横眉冷竖,“你要如何?”
他自己随便抽了一本书,又随便翻到一页,漫不经心的,“不如何。”
“你——”
“我没那么多想要的东西。”他声音平静,“你也没有什么能给。”
鄢枝顿住。她心口一阵刺痛。
然这是事实。他说的没错。
屏风后空气凝滞。
鄢枝微不可闻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走向另一面墙,开始看书。
会习惯的,梨胭。
她又看了一夜的书。
两墙医书看完,她并没有找到解药。
鄢枝一把扣住他脖子,冷声道:“你骗我!”
晏沉凝气一震,鄢枝手蓦地弹开,他道:“我说在这里。”
鄢枝顿了顿。在这里,但不在书里。
两个人又噼里啪啦打了一架。
这一次,鄢枝的爪子划过晏沉手腕,一阵血珠冒出——
鄢枝内力一围,将血收入掌中,转身瞬间,将血引入小瓶中,快速藏于袖中。
晏沉撕下一截布,转瞬将伤口裹好,二人三丈对立,俱没有说话。
半晌。
“我要出去。”
“去哪儿?”
“引仙楼。”
“一个时辰。”
鄢枝转瞬飞走。
晏沉下到地牢,把布解开,对着鄢枝之前留的伤口用力一划,更多的血流出来——
他悬腕对着一个黑色瓶子,血顺势流进瓶中。
当伤口上最后一滴血滴完,他重新缠上布,转身离开。
这边,梨胭快速飞回七仙院驿站,将血瓶交给线人,道:“速速送去阳城。”这才飞去引仙楼,找了一个隐蔽位置坐下。
引仙楼二楼,东南西北四方俱坐了琉尾洲商人。他们喝酒、聊天、吃菜,偶尔开怀大笑,和周遭其他来吃饭的没什么区别。
但是——
他们也待得太久了些。
半个时辰过去,四桌人没有一桌有要走的意思。菜源源不断的端上来,他们源源不断的吃进去,那么多菜,竟然一盘一盘吃得精光。
四桌人谈笑风生,没有丝毫不适。
鄢枝沉思片刻,叫来小二道:“我要搬去栏边,这里太窄。”
小二麻利端盘,“好叻!”
鄢枝从中央经过,四方俱有微不可闻铃声响起。若不是她警觉,如此细微的铃声在嘈杂的酒楼里几乎不可能发觉。
余光里,南北两桌人的目光状似无意扫过她,东西两桌人的腿在桌下互相碰了一下。
可以感应情兽的铃铛。
他们在抓情兽。
她垂下眼,之前对琉尾洲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他们把情兽捕去做什么?
当小二把她的菜端到栏边一桌,鄢枝突然一顿。她摸了摸盘子,道:“菜已经冷了,不吃了。”放下一锭银子,转身飞走。
身后四桌人对视一眼,俱微微勾唇一笑。
鄢枝虽及时察觉,然蓝光之毒沾之即麻,她还是中了招。
毒没有下在任何地方,毒在阵里,四桌守阵,她从阵中经过,瞬间中招。
好在她人类轻功已练至臻,即便只用轻功,亦无人能及。
一柱香后,一不起眼小厮上引仙楼,对最近一桌琉尾洲商人耳语几句,商人面色微变。
“怎么了?”
“丢了。”
“又是被暗部截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