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兽(13)

梨胭一惊。这话她只对女大夫说过,女大夫一直呆在房间,此人如何知晓?

“是!”

“此乃情毒。”

“真是情毒?”

“我一个半截身体快入土的老太婆,骗你一个女娃娃干什么!”老太婆脾气不好,脸色臭臭的,“信我便医,不信便走!”

老鸨心下一紧,连忙瞧了女子一眼,生怕她拔腿就走。我的钱妈妈也,这么大颗摇钱树您看不着吗!

女子倒是对她的语气不以为忤,只是道:“如何医?”

老太婆冷笑一声,“方子早已给你。”

梨胭蹙眉:“这和别人教我的不一样。”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是要救人,此人又中非常之毒,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老太婆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必非救他不可。”

梨胭脱口而出:“不行!”随即眉头紧锁,道,“那我先回去问问他。”

老鸨脸色一变,这可使不得!一问可不就露陷儿了吗!

老太婆不慌不忙,说:“我还有一法子。”

“什么?”

“要药引风情万种,不止百男精血一条路。”

“当如何?”

“要一千个男人喜欢你。”

梨胭眉头一皱。

老太婆笑声呵呵,又哑又沉:“这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站在台上,连站十日,此事必成。”

“好。”

等女子走后,老鸨缓缓吐出一口气,瘫坐下来,“钱妈妈,你可要吓死我!”

钱老太婆冷哼一声:“屁大点儿事就来找我,眼大手小,做事磨磨蹭蹭,两年妈妈白当了!”

老鸨笑嘻嘻摇过去,给钱老太婆奉茶,“妈妈教训得是! 还望妈妈多提点。”

钱老太婆喝了口茶,说道:“此女涉世未深,心智不全,憨傻如稚童,必不可能被□□成红倌,她又有武功,各种迷药无用,你敢送她去谁床上?”

老鸨连连点头,“是是是。”

“她长一副绝好皮囊,用好这个就行了。男人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得不到的女人才会让男人趋之若鹜,一面千金,多是傻子给你送钱来。”

老鸨笑眯眯:“是是是,是是是。”

第二日,风流客间互相传了一个消息。

凝香楼收了新的清倌,姿色绝美,质清气洁。此女心气极高,才貌双全,常人难入其眼,难耐身世坎坷,时不由己。

又有小道消息说,此女不愿以色侍人,只求寻一痴情人,梳拢从良,成就一段佳话。

坊间还悄悄流传一诗,相传是此女所写:

欲歌春望词,谁是知音者?

门口木兰舟,常系垂杨下。

才女沦落风尘,执觅知音,文人墨客,风流多情,自然蠢蠢欲动。

老鸨打发走今天第三拨来打听清倌消息的,觉得势也造得差不多了,在第四拨人来时,笑道:“王相公怀瑾握瑜,学富五车,必有封侯拜相之福。”

王文翰做了一个揖,谦虚恭谨:“得妈妈看重,小生有礼了。”

老鸨亲亲热热挨着,又道:“我本是俗辣之人,眼珠子里只有金珠子银珠子,奈何接了一位祖宗,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不爱那富家子弟,只爱潘谢之流……我既承她一句‘妈妈’,便是背了儿女债,不得不顺她心意,替她好好挑拣,寻一知心人,算是全了母女一场的情分。”

王文翰心下一喜,目光灼灼,“妈妈说的……”

老鸨叹一口气,“便是我新收的女儿了。”

“不知小姐芳名?”

“兰君。”

“幽兰异众芳,无人也自香。矫矫不群,遗世独立,兰君奇女子也。”王文翰朝老鸨一拜,“劳妈妈引见。”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二两银子来,面色微赫,“囊中羞涩,妈妈莫怪,今晚再奉上。”

老鸨麻利收入怀中,道:“财不财是其次,今晚兰君宴客,欲与各位知心人品茗醉乐,兰君心高气傲,不服管教,若有失礼之处,老身先赔礼了。”

“妈妈言重了。”

王文翰前脚刚走,王护院带着一群王家子弟也来打听清倌之事。

老鸨笑嘻嘻,对王护院使了一个眼色,悄声道:“是清倌是红倌不过王老爷一句话的事?老身穷苦人家出身,吃够了穷的苦,如今养些女儿,一是为了讨饭,二是实怜娇滴滴的姑娘们,不愿她们吃苦。若是谁祖上积德,得一老爷怜惜,老身我也对得起她们叫一声‘妈妈’了。”

王护院二话不说封了百两银子。

老鸨笑眯眯接过,道:“新来的倌儿叫兰君,姿色无双,老爷肯定喜欢。只是兰君性傲,老爷若想成为入幕之宾,还得费些心思。”

王护院爽朗一笑:“投怀送抱的多没意思,老爷我就要这样的!”

老鸨道:“今晚兰君凝香楼宴客,老身给老爷留个好座儿。”

“行。”

这晚,兰君一夜成名。

文人墨客、富贾殷商,悉数为之狂。

美人绝色,一面千金。

老鸨数钱数得手抽筋。

狐狸在夜色中穿梭,当它如往常一样跃进院子时,棠篱披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卷书。他翻过一页,问:“去哪儿了?”

狐狸蹲在窗台上,偏头瞧着他。

棠篱看过去,狐狸正哈咻哈咻喘气,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去玩儿了?”

狐狸呜一下,跳下窗台,走到他身边,蹲下。

棠篱摸摸它,“半夜有什么好玩的。”关不住的狐狸。

狐狸跳进他怀里,蹭了蹭。

棠篱一顿。

他将狐狸抱起来,嗅了嗅,目光深深:“去哪儿了?”

狐狸长长呜一声,舔了舔他的手。

一副心虚又讨好的样子。

棠篱又好气又好笑,揉了揉它的耳朵,“成精了吗,听得懂人话?”

狐狸把脑袋靠着他,乖顺极了。

算了,还指望它回答不成?

训练它,就是为了不拘着它。棠篱不反对它出去,但半夜偷偷溜出去,确实令他不悦。

小狐狸身上还有一层脂粉香。这是奇怪的。

小狐狸不近人,怎么会有脂粉香?

棠篱摸着它,陷入沉思。

这样一只漂亮的狐狸,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会泽县?它曾经有主人吗?和这脂粉香有关吗?

这附近是没有脂粉香的,小狐狸跑了多远?

半夜的脂粉香……

棠篱抱起它又嗅了嗅,什么香味都没有。

闻错了?

次日,狐狸依旧半夜跑出去了。

棠篱睁眼,院子空旷,狐狸跑得很急。

回来的时候,狐狸身上有脂粉味。

三日后,百兽图成,王家前来拿图,请他过府一聚。

一进城,他听到处处都在讨论什么,神情荡漾,令人不适。

“兰君”字眼,频频钻入耳朵。

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引他们进去的是王护院。

王护院绝不是宽宏大度之人,上次结仇,此次相见,按王护院性情,必有龃龉。

不曾料王护院一言不发领他们进去,神思不属,倒像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棠篱在王府又听到模模糊糊的“兰君”字眼。

他留了心。

从王府出来,棠篱不着急回去,带着小狐狸坐进酒馆。

苏老板见他来,热情相迎,不消棠篱开口,端上两样上等下酒菜,热了一盅好酒,笑道:“先生慢吃。”

棠篱颔首:“多谢。”

他倒了酒,拿在手中把玩,听到隔壁桌有人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呐!”

另一个道:“可不是!王文翰为其休妻典宅,科考尽废,现在凝香楼旁租了一室,整日吟诗作对,状若癫狂,可悲可叹!”

再一个道:“呵,不过好色之辈,有何可叹!”

又听另一桌有人道:“兰君之姿,天下无双,非会泽一县城可拘。此女子日后必扬名天下。”

另一个道:“虽沦落风尘,但傲气不减,千金一掷,不屑一顾,难得。”

再一个道:“她露面三日,不答一问,不择一人,我等庸俗之人,实难入其仙眼,哎。”

棠篱喝了一口酒,放下酒钱,带着小狐狸离开了。

原来不过青楼女子。

老鸨看着桌上黄金,眼里的星星像是要掉出来。

钱妈妈倒是比她镇定得多,看着金子面色沉郁。

王家送黄金千两,要赎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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