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会有她了,在她面前,或者不用到面前,只是打打电话,生活就像是倒退一样,回到原来无忧无虑的时候,他不用费尽心机编谎话,不用假扮贤良淑德,他甚至可以撒娇耍赖,无论什么样,他在奶奶眼里都是最好的孩子。
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彻底没了。
周瑞安低下脑袋,看着手机屏幕上正在拨打还未接通的号码,它可能和之前的所有电话一样,没人接。
眼泪一滴滴打在屏幕上,扭曲了闪着光的字迹,他的脑袋又凝住了,什么都想不动,只觉得气管胸腔鼻子全都酸涩难忍,肿起来一样几乎没法呼吸。
他特别后悔,早知道今天他还报什么仇!?离开学校的那天他就该和奶奶在一起,只在一起一天也不分开,什么娄朋辉彭天,他们又不会跑又不会死,自己动手早又怎么样,现在不也被赶出来了吗。
悔啊,悔死了,悔的心肝肺一起疼,疼的他不断蜷起来,自己抱住自己。
“过来……”廖涵潇温柔的低语,伸长胳膊搂住周瑞安,缓慢又坚定的把他挪过来,靠着自己。
“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周瑞安哽咽的说不清整话,每说一个字就倒口气,还不受自己控制,喘的他浑身跟着打颤。
廖涵潇费了半天劲才听明白,周瑞安不知道是哪家殡仪馆。
廖涵潇连连点头,告诉他别急,指示副驾上的程青赶紧打电话咨询,一家一家的找。
“肯定能找到,如果赶不及,就去你爸爸家,老人家的骨灰肯定放在他家对不对,别慌,我陪着你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廖涵潇边安慰边帮他摩挲胸口顺气,生怕他一个哆嗦梗住气管背过去。
周瑞安张了张嘴,发现一出声就忍不住要嚎,根本没法说话,他极力忍住呜咽,扭过头试图给廖涵潇一个微笑,可目光望出去,视线全被泪水洇的散了光,什么都看不清,梦一样模糊。
梦,都是梦就好了。
“靠着我,”廖涵潇把他搂在怀里,想温暖他又冷又僵的身体,同时避开他的泪眼。
廖涵潇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怕他哭,他每一滴眼泪都像是子弹,精准无误的打在他心上,打的胸中热`辣辣的,淌血一般又烫又疼。
廖涵潇疼的有些怕,他从没这种感觉,本能的想避开,可怀里的身体攥住了他的手,很用力,触感又冷又滑,瓷人一样。
廖涵潇很想把他当瓷人摆在家里,每天精心擦拭,好好观赏保护,可这个瓷人却不把自己的脆弱和美丽当一回事,总想着撞南墙,撞得身上一条条裂纹,不过廖涵潇不嫌弃,他把这看成开片,只要别开裂……算了,开裂就开裂,他认了。
“廖哥,问到了,在城南殡棺,”程青放下发烫的手机,掏掏耳朵:“时间名字都对的上,家属名字也对,是那没错了。”
周瑞安身体一颤,猛的坐直身体,瞪大一双眼睛望着程青,把他下半句话给噎了进去。
“开快点!”廖涵潇一拍司机靠背,完了回头安抚周瑞安:“赶得上赶得上。”
周瑞安深吸一口气,听话的点点头,重新缩回到廖涵潇怀里,像个受伤的小动物。虽然他也知道这话说的无凭无证,但心慌的确没那么厉害了,他有些庆幸,还好廖涵潇跟来了。
廖涵潇摸着他的头发,看向程青,他注意到程青有话没说完。
程青迎着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廖涵潇又做了个“烧”的口型,程青瞄了眼周瑞安,点点头。
廖涵潇皱起眉,心里了然,人已经进焚化炉,来不及了。
第120章 了结
廖涵潇去殡仪馆的次数不少,不过因为身份的缘故,每次去都如同包场,人少的很,这次来城南殡棺,下车后第一眼有点愣,这人怎么这么多!?停车场都满了,进进出出的人有披麻戴孝的,有一身素黑的,还有人只在脑袋上缠一圈白布还挂着红绒球的,不只自己收拾着,也有请人超度的。一队和尚念着经敲着木鱼,跟在一位抱着遗照的孝子贤孙身后,他们刚走,一队身穿黑衣的教士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领头的牧师还是个老外,一手举着十字架一手拿着圣经,看着像去驱魔。
廖涵潇扶着周瑞安眨眨眼,觉得自己挺长见识,这不仅是办葬礼的场所,还是个比拼财力的舞台。
周瑞安没廖涵潇的闲心,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把眼睛,强打精神,直奔正对大门的主楼。
主楼是灵堂,供家人做最后的告别,这样的地方充满撕心裂肺的永别,年复一年的挤满哀乐和眼泪,连工作人员都不想在这长待。
周瑞安随着痛哭的人流挤进大堂,发现举行的是别人的葬礼,他又快速去了2号厅,3号厅,4号厅,每个厅都挤满了人,可都不对。
都不对……人呢?人去哪了?没赶上!?
“我奶奶不在这!”周瑞安焦急的回过头看向廖……
一个高个的陌生男人与他四目相对,二人同时愣住,男人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侧身与他擦肩而过,只有周瑞安还愣在当场。
这时,哀乐忽然奏起,哭声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周瑞安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闯入了别人的遗体道别仪式。
这家人真多,男女老少挤满了整个厅,每个人都在失声痛哭,没人注意到有个陌生的人夹在其中,也许是同样的眼泪让他们融为一体。
周瑞安脑中一片空白,他慌的手抖,不知所措的寻找廖涵潇,找着找着,耳边的哀乐又响起来,他慌忙间抬头,大屏幕上的遗照依旧不认识,原来他又跑到了另一个厅,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找廖涵潇还是奶奶了。
“哎!你是谁啊!”一个口音浓重,头上绑白纱的中年妇女推了周瑞安一下:“这是你家老人嘛!你哭什么哭?你是谁家的小伙子!”
周瑞安身形晃了一下,神态有些恍惚,没听懂大妈的问话一样,继续四处张望,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瞧着有些不正常。
“哎!我问你话呢!这是你家老人嘛你就来!”大妈似乎心里有气,一把揪住周瑞安的领子。
周瑞安轻轻抽了口气,他看见有无数目光向他投来,没有一个熟悉的,甚至有的目露凶光,好像他们压抑了许久的愤怒终于有了突破口,哪怕这个口子是个不认识的人。
“我……我……”周瑞安结结巴巴,蹦不出第二个字。
“我家的我家的,”一个略带笑意的温柔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替他回答了疑问,紧接着又伸出一双有力的胳膊,绕过他身体两侧,一只从后面搂住他,一只拆开大妈抓着衣领的手。
“他着急,没找到地方,误闯进来真不好意思,还请您多包涵啊,”廖涵潇的英俊面庞出现在周瑞安斜上方。他言语谦虚有礼,双眼漆黑含笑,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六颗洁白的牙齿,这是一个标准如教科书的笑容,无可挑剔,通常用来应对合伙人,客户,股东,下属,无往不利,更别提一个大妈了。
大妈张着嘴瞪着眼,紧盯着廖涵潇忘了后面要说的话,廖涵潇趁她走神的空挡,赶紧拉着周瑞安离开了大厅。
“程青问过了,”廖涵潇把周瑞安拉进车里做好,将他冰凉的手指捂在自己掌心:“人已经走了,刚走没多久,咱们去你父亲家,趁灵堂还没拆,咱们磕个头烧注香。”
周瑞安肿着烂桃似的红眼泡,轻轻的点了点头。
廖涵潇搓着他的手指,感觉像攥着满把的冰棍,怎么捂都捂不热。
“那……你父亲家在哪?”廖涵潇小心翼翼的问。
周瑞安眨了下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随着气流往外吐。
车内包括程青、司机在内,所有人都等着周瑞安的回话,只看他幽幽的一吐气,除了廖涵潇谁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定位一下!越南路!”廖涵潇好像同声翻译,立刻给出精准结果。
程青都没听见周瑞安说话,只连连点头拿手机搜。
周瑞安坐在车里靠着廖涵潇,只觉得眼睛酸涩疼痛睁不开,不住地拿手去揉。
“别摸了,”廖涵潇挡开他的手:“早知道给你准备冰袋了,肿成这样……等会买个冰糕给你捂捂。”
“还好……”
“什么?”
“还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