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已经比他脑袋还要大一圈了,徐牧辛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对面光滑的壁砖,微微勾起的嘴角卡在那个弧度上,像是被人发现了似的迅速消了下去。
姚征还在对面说些什么,徐牧辛却敏锐地听到了脚步声。
“牧牧?”
他挂了电话起身,看向来人波澜不惊地喊了声“哥”。
“打电话呢?”徐海峰面色有些疲惫,语气温和问道:“给谁打电话?”
徐牧辛抿着唇看他,下颌绷得紧紧地。
“好,哥不管你的社交圈。”徐海峰笑了笑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亲昵地朝他伸出手,说:“来,妈妈让我们都进去。”
徐牧辛半晌没动弹,垂眼看向他的手,好看的眉轻轻蹙了起来。
“我刚刚摸了墙壁,手脏。”
他越过徐海峰先行一步,看也不看身后仍伸着手的人,眼中闪过一抹情绪,轻声道:“反正要放开,何必呢。”
徐海峰在走廊上被董事会的人叫住,只好万般无奈的看着徐牧辛一个人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病房里的人散的干净,徐牧辛缓步走进去,先冲一旁坐着的男人喊了声“爸爸”,才到病床前站定,垂眸喊了声“妈妈”。
“不想喊就可以不用喊我妈妈。”病床上的女人虚弱的笑了笑,说:“把床摇起来吧。”
徐牧辛摁动按钮,起身后从善如流改口道:“阿姨。”
“小慧。”身后本在安静看报纸的徐耀生闻言抬头,不赞成的喊了声妻子的名字,说:“是一家人。”
苏慧轻声道:“我不自在,他也不自在。”
她身体虚弱到极致,徐耀生微微摇头复又低头看报纸,不再说话。
“你生的这么好看,你妈妈一定也是个大美人。”苏慧细细地描摹徐牧辛的眉眼,叹了口气道:“不像我,一辈子病恹恹的一脸愁容。”
她不是自谦,徐牧辛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他站在病床前垂眸看她,莫名替她生出些悲哀来。
“我还记得耀生带你回家的那一天,你站在我床前羞涩地对我笑。”苏慧费力地咳了咳,看向他说:“可是那么漂亮的小孩儿也不是我的孩子,一想到我的孩子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到我身边了,我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我知道我发疯了,总觉得是你替代了我儿子的生活,你拿走了他本该拥有的一切。你是不是恨阿姨?”
“那不是任何人的错。”徐耀生终于放下报纸走过来,伸手拍了拍徐牧辛的肩膀,说:“好了,让阿姨歇一歇。”
苏慧被病痛折磨的只剩下一身骨头,躺在宽大病床上孱弱的不像样,唯有一双大眼睛显示着主人原先的风采,只是现下不合时宜的镶嵌在干瘦的脸蛋上,直勾勾的让人恐惧。
徐耀生不易察觉地别过了眼,徐牧辛却表情未变的与她对视,半晌才说:“不恨。”
恨的感情太浓烈,他好像只是个叫得出名字的陌生人,甚至还没有徐家资助的贫困大学生出镜率高,如果这个家没有徐海峰,或许他还能尽早的放自己自由。
“你们给了我最好的生活,我很感激。”
徐牧辛认真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他快要想不起人生第一次走出福利院时的感觉了,只记得身边拼命仰了头也看不见脸的高大男人和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他不知道新妈妈是什么样的,只好一路上对着车窗偷偷练习微笑。
后来苏慧在他面前关上了门,后来才知道接他的高大男人是司机,后来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晃荡到十二岁,徐海峰回来了。
“我不要你的感激。”苏慧颤巍巍地用细瘦的手去触碰他的指尖,轻轻地捏着他的手指,那一双毫无浑浊的大眼紧紧看着他,说:“我只要我的儿子好好地,幸福的过完这一生,有一个妻子有一个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徐牧辛一动未动任由她攥的愈发紧,说:“哥哥马上就要结婚了。”
“那你想结婚吗?”苏慧握住了他的手,几乎在颤抖。
徐牧辛被她拽地不断俯身,听见她在耳边细若游丝道:“阿姨给你钱你离开好不好?我快要死了,你们这样我死不瞑目。”
徐耀生上前捏住了她的手腕,皱眉道:“小慧,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他知道。”苏慧松开手,抚上徐牧辛的脸颊,轻声说:“你要是个女孩......你要是个女孩......”
“妈,您在干什么?”
徐牧辛被一股大力扯起身,脚下踉跄便被藏到了身后。徐海峰的肩胛挡在他眼前,手里捏着他的手腕,几乎是在语气强硬的质问。
苏慧视线垂向两人的手转而又看向他,问:“儿子,妈就问你,在妈妈死之前能不能办婚礼?明天可不可以办婚礼?”
“婚礼上那么多定好的事怎么可能一下子挪到明天?”徐海峰不由得提高了音量,空在一侧的手握紧成了拳,闭了闭眼说:“再说也没几天了,您不要说丧气话,您一定够参加我的婚礼。”
徐牧辛挣脱他的桎梏,退后了一步看向三人,说:“还是提前吧,现在教给我去联系,来得及。”
“牧牧,你......”
徐牧辛打断他的话,在徐海峰震惊诧异的眼神下微微勾起了嘴角,说:“我也想尽快......带我喜欢的人给你们看。”
第15章
徐牧辛的电话打来时姚征正在睡一个迟来的午觉,办公室的沙发短了一截儿,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梦回了泰国,被电话叫醒后好像嘴里还带着甜滋滋儿的味道。
“徐牧辛?”
“嗯,你在睡觉?”
上班时间睡觉被老板抓了个正着这可行?姚征坐起身清了清嗓子仍是压不住沙哑的睡意,便老实道:“眯了一下。”
“喔。”徐牧辛像是随口问一句而已,对是什么答复毫不在意。
他应完便又沉默了下来,呼吸声伴着细细的风声,零星还有几声犬吠。徐牧辛好像很不喜欢长时间的举着电话在耳边,通常是能开扩音就开扩音,不能开就要求双方对话的精简。姚征不太清楚中午那通时间绝对不算短的通话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但徐牧辛现在在寒风里,他决定还是主动一点。
“你在外面?”
“......在我家小区里。”徐牧辛顿了顿,又说:“我的车库前。”
“要开车?”姚征脑子里快速的在转他可能的行程,试探问道:“你是要跑徐总婚礼的事吗?”
徐牧辛像是愣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
“睡着前看了一眼公司邮箱,婚礼改日期的事已经通知下来了。”姚征听他冷冷清清的声音总觉得心痒又手痒,摸了一根烟叼着解馋,含糊道:“改后天确实有点仓促,毕竟那么大一场事儿。怎么?小徐总需要我帮忙吗?”
他笃定徐牧辛不会开口求帮忙,便问的不认真笑的不正经,像双唇逗弄嘴里这根烟,蹬鼻子上脸的想调笑他的上司。
“......需要。”
姚征的烟掉了,生怕自己没听清,又问:“什么?”
“徐海峰带人去接他外公一家了,所以我没有司机。”
徐牧辛的脸已经被冻僵了,本就面无表情,这下更显得冷冰冰,冰的小区里的狗都绕道儿走。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有车,但是我不会开。”
姚征笑了笑,问:“那你现在在哪儿?我去给你当司机。”
“我家楼下。”徐牧辛迟疑了一下,说:“车库前。”
“所以你在车库门前站了多久?盯着它它就能自动给你开吗?”他单手套着外套,一边无奈道:“上楼回家等着,定位发我,我看看我多久能到。”
徐牧辛决定大方的不理会他前两句的疑似嘲讽,很快切出去给他发了定位,说:“我不冷,你快来。”
随后十分霸道总裁的单方面挂了电话。
徐牧辛住的地方出人意料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居民小区,姚征顺利的没经过保安盘问便走了进来,寻着地下车库的入口正巧看到霸道总裁在和一流浪三口之家狗对峙。霸道总裁今天没穿正装,裹着羽绒服蹲在地上,臃肿的衣服胖乎乎地堆在他下巴尖儿上,显得一颗脑袋越发的小。
他捏着火腿肠未褪去的包装纸边,不理会那只成年狗夹着尾巴警惕的叫,固执地要举着东西喂它,双方气氛一度十分紧张。
“放在地上它们就会吃了。”姚征俯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掰成几瓣放在地上,转而去拉他的手,说:“不要玩了,你都冻成冰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