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刚才有没有说什么对他不敬的话?”那人战战兢兢道。
同桌摇头:“没有。幸好你没有,不然我们都遭殃。”
那人一边喝茶缓气,一边奇怪地想,既然我没有说关于他的话,那我为什么这么害怕?
真是奇了怪了。
扶桑楼。
精致的镂花窗大开着,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炉子上的铜壶咕嘟咕嘟地唱着小曲。
顾云思和楼玥桥在下棋,听到声音,回头道:“终于来了。”
“怎么这么慢?”楼玥桥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问道。
鹿冰酝解下披风:“路上耽搁了。”
楼玥桥替他整了整头发:“慢慢来也不急。”
顾云思娴熟地沏茶,一边沏一边道:“我听说鹿青酩他娘在你府里?”
“是。”
“她不是和鹿夫人反目成仇了吗?”顾云思和鹿冰酝一起长大,知道他们家的事。
当初燕媛以顺宁侯爷丫鬟的身份进府,后来侯爷和夫人相识相知,燕媛横插一手,最后离开珩国。这件事不是什么秘银,所以他们都有所耳闻。
鹿冰酝微微撇嘴:“只是我们以为而已。”
“什么意思?”楼玥桥摸了摸杯壁,才端给他。
鹿冰酝接过茶杯:“鹿青酩不是我爹的儿子。就此,误会解开,真相大白。我娘没当回事,他娘也自认无错,又一拍即合,成好姐妹了。”
“啊?”顾云思说,“夫人心可真善。”
楼玥桥:“你就不怕她又使什么坏主意?”
鹿冰酝摇头。
之前他们得知鹿青酩不是鹿冰酝亲弟弟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之余,又觉得意料之中。
楼玥桥以前就直觉地认为鹿青酩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顾云思倒还好,对谁都笑眯眯的,所以和鹿青酩还保持有表面上的和善。
之前,鹿青酩没在众人面前暴露,他们依然存了几分警惕。上一次在郊外,顾云思也是听到了风声,就立刻赶过去。
“对了,”想起这事,顾云思问道,“那次你在郊外,和谁在一起?为什么鹿青酩看起来像是要杀人?”
楼玥桥目光顿时变了,皱眉道:“这什么时候的事?”
“他回来那天。”
不知为何,在好友的注视下,鹿冰酝莫名心虚了起来。
他端着茶杯,掩住唇:“没有谁,就是那个林氏伯爵府的人。”
顾云思:“难怪那天我就看见他被人押着伏法了,原来是你叫人做的。我还以为那是楼星环的人。”
楼玥桥盯着茶杯后面的人,眉头皱了皱,却也没说话。
鹿冰酝另起话题:“庆王回来了。”
说到这个,楼玥桥瞬间拉下了脸。
顾云思:“……嗯。”
气氛渐渐有些凝固,偏鹿冰酝还没发现,舒舒服服地喝他的茶,还赞了一句:“扶桑楼的冬茶越来越不错。”
顾云思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楼玥桥,又转了过来:“阿云,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鹿冰酝问道。
“庆王回来,人们太多揣测了。就比如楼星环在庆王一事中扮演什么角色,或者你现在在凉王府又是什么角色。阿云,你没考虑过吗?”
鹿冰酝略略思考了前一个问题。
人们对于楼星环的揣测,无非是有没有弑父。
上辈子楼星环心狠手辣,说不得会不会弑父,但这一世的楼星环,还算根正苗红。而且善于隐藏,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会露出真面目来。
再者,庆王死的那天,楼星环看起来还挺伤心的。
鹿冰酝晃晃脑袋,道:“我准备今天就和离。”
楼玥桥原本还想说什么,闻言,愣了愣:“今天?”
“对。”鹿冰酝说,“不过不是由我出面。”
毕竟定下婚约的时候没有他,和离的时候他也不会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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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冰酝听到的传言是一个样,到楼星环耳朵里的流言又是另一个样。
在去庆王院子的路上,他就又听见了下人说的话。
身后的小厮正要上前,楼星环抬手阻止了。
花窗掩映,两个人一边洒扫,一边说话。
“王妃最近是不是在跟小王爷生气啊?”
“没吧。”
“怎么没,你看那天在湖边,王妃和他针锋相对,不假辞色的样子。我就远远看着,都觉得冷飕飕的。”
“小王爷脾气也不是很好吧,他们有没有吵起来?”
“这倒没有,不过我看小王爷被王妃说得仿佛要跪下去了。”
楼星环身后的小厮吓得后背冒汗,偷偷看他神色,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不虞之色。
小丫鬟听到这话,赶紧抬头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才抹了把汗:“这话不能乱说,有损小王爷的威望。”
“为什么呀,作为继子,他对自己的养娘……不对,王妃那养法儿,跟养父也差不多了……对自己养父恭敬一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如今老爷回来了,一切都未可知。”
“好吧。”丫鬟提着扫帚,忽然道,“姐姐,我问你啊。你有没有觉得小王爷看咱们王妃的眼神,特别不同?”
第35章 夫妻之名
长廊下, 楼星环负手而立。
有风吹过,黑金色的朝服更衬得他身高优越, 挺拔修长, 黑发拂过他的肩膀。站在一旁的小厮只觉得凉王目光冷冷的。
可若细看, 就能看到他漆黑的双眸里仿佛跳动着两团鬼火,明灭不息。
花窗里面, 窃窃的私语声沉默了一会儿。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小丫鬟急切地争辩:“不是啊, 小王爷看王妃的时候, 就跟、就跟王妃看到糖斋的新品一样, 特别相像。”
“哪里像了?我根本都瞧不出来,是你这脑瓜子瞎想的吧。”
“才没有!我眼睛可敏锐了,王府里有几个狗洞我都知道。”
“……扫你的地。”
“我是觉着吧, 王妃对小王爷有养育之恩, 小王爷对他有所依恋是正常的。问题是,现在老爷回来了,这闲话可就多了。”
“哦。”
“什么闲话呢?就比如,之前老爷不在的时候,有人会说寡夫和继子那什么,见面都要避点嫌, 现在就会猜测, 一个夫君,一个养子, 王妃会亲近哪一个呢?”
“嗯。说吧, 你是前面那个, 还是后面那个,还是说,你两个都是?”
景墙花窗外。
楼星环低头,整了整袖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小厮问他:“王爷,不去找庆王了吗?”
“不了。”楼星环淡道。
一刻钟后,王府祠堂。
厅堂高大,屋脊瓦垄,连檐青石板。一府家庙,牌位整齐罗列,堂号肃穆大气,金字匾高悬于正厅。香火旺盛,烛光红彤彤的,远远望去,如同一轮升起的太阳。
庆王到的时候,见到族里有名望的长老都齐了,微微愣了一下。
“父亲。”楼星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管家推着轮椅,闻声让开,行礼道:“三少爷。”
“嗯。”庆王应了声。
刚才楼星环的人去他的院里,说凉王有事要说,请他到宗祠一趟。
他的眼睛敷了三天的药,已经好了许多,看人时已能清晰可见。
之前回来那天,他只能隐约分辨出他是谁。而且,哪怕是瞎了,他也能感受到来自于楼星环身上浓厚的敌意。
楼星环冷峻的轮廓映入眼帘,让庆王出神了一会儿。
以前,楼星环在他印象中,无非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偶尔侧王妃闹腾,他也不出声求助,只会默默忍受。庆王那时就知道,这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无害,只是会忍罢了。所以他也不曾出手管过。
后来鹿冰酝看中他了,将他收在履霜院养着。和楼星环一样,庆王也只以为鹿冰酝是心血来潮,想养来玩玩,没多在意。但因为是鹿冰酝出面,去履霜院的时候,庆王难免多看楼星环两眼。
他越长越大,比庆王想象中的更出色。
和鹿冰酝在一起的时候,庆王也问过:“星环资质如何?”
“不错。”鹿冰酝说。
庆王哂笑:“我以为你选了他,是因为可怜他。”
连鹿冰酝都这么说,那想来资质是很不错了。
“他有什么好可怜的,一个小……”鹿冰酝想了想,道,“小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