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冯素贞所言,菊妃沉默的坐回椅子上。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慢慢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内心得不到解脱。
冯素贞也不急,喝了一口香甜的菊花茶,原本平展的眉头突然一皱,又重新望向手中的茶,若有所思。
天色渐渐昏沉了下来,婢女敲过门进来点上屋内的烛火后,在菊妃耳边小声提醒了时间,又静悄悄的出了门。
“驸马,我现在还做不了决定。但是我可以与你合作,让欲仙帮在大成国永远消失,只求你能帮助王爷去徽州。”太子已经回京,沿途的戒严都撤下,所以东方侯近日会被押解离京,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冯素贞放下杯子,望着菊妃悲悯的轻叹摇头:“王爷的事现在已是小事,你的事才是大事啊。”
“我的事?”
“给皇上下毒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背后之人的意思?”
“下毒?”菊妃一愣,“我怎么敢给皇上下毒?驸马,你可不能……”说了一半突然停下,菊妃想起什么,嘴唇哆嗦了起来。
“你被人骗了。”冯素贞蹙着眉头,眼中的怒气清晰可见。
菊妃茫然无措的望向冯素贞,张了张殷红的唇,像似在无声的求救。
“这菊花是谁给你的?给皇上喝了多久?对方都是怎么联系你?他们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给你这种菊花?”冯素贞接连几问,问的菊妃手掌心冒出了汗,紧紧拽着蚕丝帕,抿着唇不肯回答。
冯素贞见菊妃不愿意说,自顾道:“‘底也迦’又名罂粟,名医朱震亨曾道,今人虚劳咳嗽,多用粟壳止勤;湿热泄沥者,用之止涩。其止病之功虽急,杀人如剑,宜深戒之。这菊花中便被人混入了极少量的此花,时日一长,易依赖成瘾,危害身体,严重者会导致呼吸困难断送性命。”
“他们……他们没有说会、会死人……”听状元郎说出其中掺杂的东西,菊妃原本半信半疑,立刻全部相信了,只是相信之后呢?她干的可是弑君之事!比东方侯的篡位之罪不遑多让!且东方侯半途“醒悟”,向皇上告罪,未让皇上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她呢?已让皇上吃下毒物,又如何求得皇上开恩?
冯素贞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六神无主的菊妃,厉声道:“你还不说实话吗?你若肯说实话,微臣尚能帮你,你若仍执迷不悟,那就别怪微臣不懂怜香惜玉了!”
面前之人明明不若寻常男子高大威猛,又生的唇红齿白玉树风流,但站在自己面前,就如一座望不见顶的高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更不敢生出一丝反抗的念头。
菊妃被震慑住了,慌忙开口:“他、他们,他们……哎,这事说来话长,驸马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来。”
作为一个从小带着任务成长的人来说,菊妃是十分幸运的。她是土生土长的大成国人,只是不知亲生父母,被装成茶农的组织人员培养,预备送进宫中。后来她才知她所在的组织不过是丽句安插在大成国的一个暗桩,明面上送进宫中的美人盛宠在身,所以不需要她,也因此放任她与王爷接触,私定终生。而在养她的“父母”皆去世后,组织中更无人理会她,要不是从小就被深深植入脑中的任务羁绊着,她可以过一个羡煞天下女子的一生。
“你是说,丽句开始派人与你接触了?是他们刺杀不成太子,转而将毒手伸向了皇上?”冯素贞不在乎菊妃的过往,挑了重点问道。
菊妃也恨自己无法脱身逍遥自在去,可是那如烙印一般的任务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提醒自己,若不是对东方侯尚有几分真心,恐怕她能做的更加狠绝。
“刺杀太子一事我不太清楚,虽然我与王爷找过江湖杀手刺杀太子,但那时是为了王爷,想必驸马是清楚的,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自从入宫就未与丽句有直接往来,后来是国师前来找我,我才知他们也是丽句安插来的。”菊妃见冯素贞双目中的怒火有愈烧愈大的架势,急忙道,“可是国师做的坏事我没有参与过,除了太子的事,我真的一件都没有参与过!”
“这‘底也迦’是国师给你的?”
“是他又不是他……”菊妃顿了一顿,面色有些疑惑,“其实我还不太确定是不是国师,因为我有一种感觉,丽句在大成国的尖细似乎所剩无多,国师的欲仙帮势力也日渐式微,好像有一股新的势力……不,应该是两股新的势力在慢慢崛起,而借国师之手给我这加了料的菊花的,便是其中一个。”
冯素贞有些感叹菊妃的敏觉。那所谓的两股新势力,其中一个便是她的“杀手门”,盯着欲仙帮的一举一动,找准时机便一一消灭,国师到现在都不知是谁再与他作对,故而心急上火看谁都不爽快。
而另一股新势力……
“你若想留着一命看着小皇子长大,便照着我说的做。”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王爷好好的,小皇子好好的,你说什么我都会照着做的!”菊妃一听,站起身,神色激动,就差要跪在这如救命菩萨一样的人面前了。
冯素贞轻轻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半步,与之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才低声缓慢的吩咐过去。
“这不难,那、那王爷一事……”
“你若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如你所愿。”
“谢谢,谢谢你驸马。”菊妃得到保证,双目不由泛红,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能落地了。
冯素贞却仍锁着眉,对菊妃道:“我能救你一次,未必能救你第二次。你若不能斩断执念,不能安安心心留在皇上身边、辅佐太子,下一次,恐怕便真的要与小皇子天人永隔了。”
菊妃何尝不知?只是这话说来简单,做起来身不由己。
也不等菊妃回答,冯素贞眼见天色太晚,去找天香想来又是闭门羹,心想不如回府批示公文,便道:“微臣言尽于此,娘娘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就走。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和宫女,见门被打开,但又不见主子发话,便挡在门口不让冯素贞离开。
冯素贞先是诧异的一挑眉头,随后笑道:“不知微臣不遂娘娘的意的话,娘娘是准备如何处置微臣?”
菊妃这才想起自己怕冯绍民不愿搭救东方侯,就给自己的人下过命令,不让里面的人走掉一事,尴尬的笑道:“驸马说哪里的话,我怎敢对驸马不敬?你们几个狗奴才,还不快点放驸马离开?”
轻声一笑,冯素贞未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菊妃,让菊妃莫名遍体身寒,往后再也不敢在冯素贞面前有太多的小心思。
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臣服的,无需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表情,便能将人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且心甘情愿的被征服。
除了九五之尊的天子,菊妃便只见过面前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青年一人。
第86章
“哒哒”的马蹄踩在土地上,震的枯叶轻缓缓的浮起、落下、再浮起。错落的马蹄声响在宽道上显得既压抑又寂寥,六匹马的飞驰也唤不起一丝轻盈的高唱。
而导致这怪异事件发生缘由的二人,一人一匹马,用着不慢的速度一头一尾夹着众人,使得其他人就是想问上一两句,都不方便询问,只能用着同样的速度朝前鞭打着马。
天香是硬要跟着来的,她要防着那老顽固刘丞相又如前世一般自尽,让冯素贞一生都为之自责,也让刘长赢不得不谨遵父亲遗言,终身不入仕途,白白浪费一身才华。可是天香一见冯素贞就想起这人,说好了要去自己府上请安,却放了自己鸽子,让自己一晚上没好好睡,怕得这人又如先前一般翻墙而入……
“亏得本公主还留了门……没良心的家伙……”一马当先的天香愤恨的说道,完全没去想是自己让那“没良心”的家伙不要去自己府上请安。
冯素贞不想自讨没趣,落在最后,看着最前方一身白衣飘荡的背影,紧紧抿着唇,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与她之后的事。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自己一人痛彻心扉。
在客栈休整一夜。刘长赢和李兆廷两人几次想找冯素贞问问情况,都被冯素贞转移了话题,等各自搂着自家媳妇睡床上后才反应过来,那对皇家小夫妻,一路上未曾言语一句,现在还各自住在一屋,要不是一前一后进的客栈,倒像是两个互不相关的人,谁能想到他二人该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