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和桃儿在天香前脚进宫,后脚就被皇上从宫外的公主府宣了进来,照顾天香。
两人一见冯素贞进来,立刻泪眼婆娑的迎上去,叠声询问公主这一趟出门,不止消瘦不少,身上也带着伤,如今更是昏迷不醒,是不是作为驸马的冯绍民没有对公主尽心尽力?
庄嬷嬷虽然也是心生埋怨的,但她毕竟是德高望重的嬷嬷,斥退两个哭红了眼的小丫头,引着冯素贞到天香床前。
睡在高床软枕中的少女,面上带着忧愁,即使宫殿中灯火辉煌,照射的如同白昼,少女依旧如同在黑暗的角落,避不开不了惊惶。
冯素贞坐到床沿上,轻轻抚在天香面颊,细腻如脂的肌肤,让人手指流连忘返。
“驸马,御医来过三波,都查不出公主为何不醒。您知不知道公主这是怎么呢?”
庄嬷嬷的问话拉回了冯素贞的注意力,她边替天香掖被子边回答:“公主此次同前次原因一样,不过我已找到根治的办法,只是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等到药引。”
“皇上知道吗?”
“知道,皇上已下令,最晚下月端午就能拿到药引。”
“那就好那就好……”庄嬷嬷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在心里感谢着漫天诸佛。
杏儿却抹了一把眼泪,问道:“那就这样让公主躺到下个月去了吗?”
面对不算客气的质疑,冯素贞却温和的笑了笑:“不必,还如上次一样,即可唤醒公主。”只有真正爱着公主的人,才会问的细致入微,她自己问过、皇上问过,如今小丫头们也问了,所以她不会责怪她。
一听说还如上次一般,杏儿连忙道:“我去找桃符!”说罢就奔出了宫殿。
“我去找金玲!”桃儿也拧了身跑了出去。
“我身上有金……”冯素贞话都没说完,桃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口。
“驸马,还需要什么?老奴可以去准备。”上一次庄嬷嬷进宫,未能在现场,不知这唤醒公主的过程有多繁复,怕驸马不敢差使自己,便主动上前询问。
冯素贞摇了摇头,随后道:“公主醒后可能会饿,烦请嬷嬷备些清淡食物,以缓解肠胃空虚不适。”
庄嬷嬷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冯素贞,那稳坐在床沿上,双眼舍不得离开公主之人,用情之深让她未感受过情情爱爱的老嬷嬷,都有心惊肉跳之感。
至少这个来历不明的驸马,对公主的心是真的。
庄嬷嬷得到满意的答案,微微欠身,去为即将醒来的公主殿下备下可口的饭食。
殿内只剩下天香和冯素贞。
怜爱的又轻抚过那洁净的面庞,冯素贞才拿出师父曾给予她的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喂进天香嘴中,抬起她下颚,让药丸被吞咽进肚中。
缓慢的吟哦着咒语,冯素贞原本对鬼神敬而远之,如今却是满心敬畏。
若药石无灵,才去拜遍神佛,全天下求神拜佛之人多如牛毛,临时抱佛脚之人又如何能在芸芸众生之中被神佛怜悯?众生平等,无关乎贵贱,神佛看不见你。
杏儿和桃儿各自拿着她们所能找到的最高品级金木,脚步冲冲的朝冯素贞奔来。
冯素贞接过皇上曾佩戴过的桃木之符,又接过在皇上寝宫放置多年的龙形金台。二者皆有威风凛凛的龙纹在上,又受龙气浸染多年,光是放在天香枕侧,都能驱赶走一部分邪祟,没有比这两者更好的东西了。
冯素贞将手腕上的金铃贴在肌肤上,她已用不着这刻意做成一对之物。
照宫里规矩,宫外男眷不得在后宫留宿,即使是驸马也不行。所以冯素贞未能看见天香醒来,便被宫中内侍太监请出了宫,入住进还如陌生府邸的驸马府。
这一出宫,冯素贞再未能见上天香一面,因为第二日销假到刑部入职,便被交代了众多事务,其中最大的一件事是欲仙帮被以代理丞相为首的三省六部联合弹劾。
既然是最大的一件事,说明皇上对欲仙帮还没有下定决心铲除,可能是对其还抱有期待,也可能是另有他想,结果便是作为皇家女婿的冯素贞被推了出来,代表三省六部,请求皇上尽快罢免欲仙帮的国教之称。
冯素贞何尝不愿规劝皇上罢免欲仙帮?只是她身份敏感,就算要做谏臣,也不是现在还未在朝堂站稳之时。
就在她左右为难还未想好万全之策之际,张绍民派人向皇上传递奏疏,蜀地之行完满解决,即日迎接太子回京。
太子是带着蜀地人民哭送十几里地的美名回京,大有“苦尽甘来,化茧成蝶”的忍辱负重之感。尽管知道真相的人不算少,但只要天下万民相信他们未来的皇帝是爱民如子、仁厚礼贤之君,愿意拥护他,那么真相无足轻重。
作为刑部职员,冯素贞无需参与迎接太子回京的繁杂章程,而皇上因一双女儿也无心理会党派之争,借此机会,冯素贞抽了个空,去探望好久未见的爹。
被层层守卫在最里面牢房的冯少卿,除了圆润的身形有所清减,气色还算不错。牢房向阳有窗,刘长赢和李兆廷先前也常来,狱头不敢轻慢,所以冯少卿全然不像坐牢之人,使得冯素贞心里的愧疚稍微轻了些。
“爹,我奉皇命出京办事刚回不久,所以才来探望您,您不要怪罪素儿。”冯素贞跪在冯少卿面前,将竹篮中的酒水饭菜一一端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含着泪望着双目无神的冯少卿。
“爹,您吃。”冯素贞将筷子放到冯少卿手中,端起饭碗递到冯少卿面前。
冯少卿呆呆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米饭,又将眼转开,貌似没什么胃口。
冯素贞见状,忙倒了一杯酒递到冯少卿面前,说:“爹,这是您以前常喝的青麦酒,您尝尝?”
动了动鼻尖,冯少卿似乎对酒香还有些印象,一把夺过酒杯,就往嘴中倒去,幸而冯素贞眼疾手快,不然小小的酒杯都要让冯少卿吞进肚中。
有过一次惊慌,冯素贞不敢再把小酒杯给冯少卿,只好将整把酒壶递给他畅饮。
冯少卿扬起脖子一口气将壶中的酒喝完,“啪”的一声将空酒壶对着墙壁摔去,四分五裂的酒壶落在干草上,让冯少卿傻傻的笑了起来。
“爹……”冯素贞不忍责怪,默默清理好碎瓷片放在竹篮中,“爹,您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要注意安全,虽然有长赢兄和兆庭出面护着您,但总有我们看不住的时候,您……”
“不会,皇上还需要我。”
冯素贞一愣,看着双颊泛红、双目迷离明显喝醉了的冯少卿,不知他是醉清醒了还是醉迷糊了。
“爹……您、您说什么?”
“素儿,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千万不要掺和进皇室纷争里啊!”冯少卿双手捧起冯素贞的脸,含着热泪心急的说道。
冯素贞也不知自己的父亲是突然清醒了,还是暂时性清醒,但是她知道现在应该要把握住机会,问出当年残害她冯府满门的凶手是谁:“爹,您告诉我,当年是谁……”
“素儿,素儿,你什么都不要问,爹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啊!”冯少卿不让冯素贞问下去,闭上双眼不停的摇头。
冯素贞握住冯少卿温热的双手,不放弃的循循善诱:“爹,素儿现在是驸马,是刑部侍郎,还有一个杀手门,素儿可以保护您,您放心,素儿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素儿一定会抓住凶手,告慰我冯府在天之灵!”
“素儿,这些都是爹年轻时候犯下的过错,是爹的错,是爹的错啊!”冯少卿放声痛哭,直听得人悲从中来。
冯素贞呆怔着望着泪流满面的爹,她不相信一生唯唯诺诺、笑脸迎人的爹会犯什么让人灭门的大错,可是这种让人会心智全失之事,又有谁会无缘无故揽在自己身上呢?
“素儿,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娘,若爹死在这狱中,你就把爹随便埋在哪吧,爹没脸和你娘葬在一起。”冯少卿继续边哭边说。
“爹……”冯素贞想起师父临走前给了自己一束发,让自己将那束发葬在母亲墓中,而此时爹却要求与母亲分开埋葬……
冯少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发现冯素贞的异样:“素儿,爹当初就应该让你嫁给兆廷,随着如良他们回乡,远离这京城……都怪爹,都怪爹,当时嫌贫爱富,赶走兆廷……恶有恶报,恶有恶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