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万物生。

欣喜若狂的凡人不清楚,这并非雨水,而是淋漓的龙血。

沈白衔着天女魃的头颅奔来时,四野清定,铺天盖地的顒群一只也不剩了。

龙骨尽数回缩入体,景霖疲累至极,从中天坠下,赤身落入云浮村后的一面池塘。

池底干涸许久,仅铺着薄薄一层新雨,熔金般亮。满池芙蕖灌饱了龙血,挤着挣着地开,玉白、桃红、蜡绿,皆衬着他。

心口发出小小的爆鸣,像有什么卟地炸开了。沈白急急甩开口中那枚头颅,踏水而过,用比撷一朵绒花、捻一粒细雪还要温柔的力道小心地拱着,将神识昏沉的景霖驮到背上……他有一身蓬松的白毛,比云絮还软,不会弄痛了伤口。

这一生,下一生……他心知自己再容不下别人了。

……

自一场黑沉梦境惊醒,率先迎来的是痛。

这痛绵绵缠缠,自锁骨至足踝,凡被骨头刺破过的地方,几无一处幸免。好在疼得不剧烈,只是烦人,还泛着一股伤口长新肉时独有的刺痒,像是已经休养过一阵子。

景霖缓缓张开眼。

他躺在一张农人惯用的炕上,周遭摆设古旧简朴,像是农舍。

他蹭着床头起身,四肢酸困无力,自脖子以下包扎得露不出多少肉,那些绑布硬邦邦地板着身子,使活动愈发不便。

幸好身下鹅绒垫得又厚又软,倒不算难受。

吱呀一声,农舍门开了。

一道逆光剪影,挺拔颀长,见他醒转,疾步迎来。

是那小无赖。

……哼。

景霖忆起来了,那日他为抵挡顒群,硬着头皮骨化,几个小村落无一人遇难。他遍体鳞伤,昏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沈白。

沈白搭床边坐下,手里端着个药钵,里面盛着半凝的青色药冻,像是外涂的伤药。

“你醒了。”他说,喉间发出一种奇妙的颤音,是激动、狂喜,许是高兴他醒了,可其中还混着些令人坐立难安的东西。

莫名地,景霖不敢看他。

自打沈白步入这间农舍,景霖就没怎么正眼瞧他,像怕被火灼了似的,匆匆瞥一眼,又速速转开,睫毛翻飞。

“怎么,”沈白笑笑,“我脸上有毒吗?”

他用沾着膏体的药杵轻轻抵住景霖下颌,拨转向自己。

“放肆!”景霖心头一跳,啪地打开那根药杵,不经意间,直直对上沈白的眼睛。

那是一种极度炽热的爱慕,赤裸、浓烈,毫不掩饰,被这样的眼神瞧上一眼,怕是人都要化了。

景霖一愣,隐约明白方才怎么不敢正眼看他了。

他怕自己面皮会烫起来,再被这小无赖调笑,盯着问那句“怎么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娲日常背锅,又一起补天豆腐渣工程导致的安全事故。

天女魃:呜哇哇哇哇QAQ!

地母:都赖你瞎扒拉,早产了吧。

(本章出现的所有设定都不是正经的神话传说,全是我不正经的私设,不带较真的hhh~

朝夕相处刚开头,白白莫急,下章一定能让你吃到豆腐!!!

顺说这章都快给我写掉眼泪了,心疼儿子,但是总得让沙雕儿子耍耍帅啊,不然白白怎么死心塌地啊……(妈是为你好

第52章 狼爱上羊(九)

景霖惶然垂眸,垂完,隐隐觉得失了面子,冷厉地绷起脸,问:“这是哪?”

“云浮村。”沈白死盯着他,擭取他眉宇间每一丝细腻的变化,“你伤得太重,已昏睡好几日了。”

毕竟血肉之躯,村野屋舍再粗陋,也好过顶着重伤忍受舟车劳顿,沈白买下这间农舍,给景霖养伤用。

“该换药了。”他又道。

那语气,简直烫人耳朵。

景霖瞄见药钵,蓦地一抖,强压住发颤的调门,若无其事地摆谱:“叫景雲他们过来服侍本座。”

沈白眼瞳幽黑,酸酸道:“都去布雨了。”

旱灾源头已除,可受波及的郡县一时半刻缓不过来,仍需救助,几条小龙崽闲不下来。

景霖容色淡漠:“药放下,本座自己换便是。”

沈白耐心道:“你换不了。”

景霖厉色道:“笑话,本座又不是没手!”

“你……”沈白略一踟蹰,“没手。”

景霖骨化时,十指指骨皆破肤而出,眼下手指捆扎得好似十根棒槌,稍稍打弯儿都难。若是拆了绑布乱动,愈合中的伤口说不准会裂。

景霖默然,愣愣地低头看着那十根棒槌:“……”

大意了。

沈白定定瞧着他,单刀直入:“你以为我会借机轻薄你?”

景霖眸中泛起冷诮之色,瞪着墙角骂:“本座并非妇人,岂会有此担忧?无非是素来与你不睦,不愿叫你贴身伺候罢了。也不知你那脑中充塞的皆为何等污糟之物,竟将本座曲解至此……”

措辞凶归凶,却慌得尾音直颤。

“不是便好。”沈白神气宽和,任由他骂,动手拆布条。

药是小龙崽们从李元修那取回的灵植炼制的,见效快,皮外伤已好得七七八八,有些地方甚至已生出淡粉嫩肉。奈何骨骼破体造成体内多处重创,较外伤难养得多,怎么也得再静养一两个月。

许是为端架子耍威风时有所倚仗,景霖衣着素来庄重守礼,哪怕偷溜去凡人市集嗦碗猪油粉也要打扮得像要去接受万民祭拜。身子要裹得严,袖口、领口密不透风,衣料也惯用致密厚重、不透不露的,除去脸、大半的颈子和手,旁的一丝儿也不露,就连手腕儿都让箍在宽袖里的窄袖捂得严实。唯独那把细得脆弱的腰与薄得矜贵的肩背无论如何也藏不住,是沈白夜夜肖想的重点对象。

如今,景霖不止身形藏不住,简直是哪儿都藏不住。随绑布渐渐散开,玉石般剔透清削的身子一览无余,仅剩一条白绸小裤,将将盖到大腿中段。

景霖何曾叫人这样细致、贴近地看过身子,纵使化龙与化人时因形体变化不得不裸露,他往往也会事先备好衣物,在需要时速速换上,或刻意躲到僻静处不让人看。

他慌慌地,实在坐不住,欲找茬儿训斥沈白,却挑不出错。沈白指尖轻轻掠过绑布的结,解得谨慎,连汗毛都没碰着。他手持成团的棉絮,沾清水,擦拭伤处,再换一团绵絮,蘸药冻,匀匀地、柔柔地涂一层。

那呼吸炙热、激动得微微颤栗的悍利肉体距景霖约莫半尺远,钉死在床沿儿上了似的,绝不靠近分毫,手指也绝不触到他。

弓弦般紧绷的静寂中,沈白喉结缓慢滑动,干咽了一下。

吞咽津液的细响,听在景霖耳中,堪比落雷。

景霖瞳仁微颤,羞得唇瓣哆嗦,身子泛起桃粉……种种变化尽数被沈白看去。

这小无赖若真借着擦药到处乱摸、轻薄狎弄,或企图仗着犼对龙族的武力优势迫他就范,他的暴怒与恐惧必定远胜羞耻,不至于如此丢人。可沈白偏偏克己至此,疏离得愈刻意,倒愈透出一股欲火熊熊、一不小心就能燎得他尸骨无存的情热意味。

“抬腿。”沈白嗓子喑哑,“擦小腿。”

景霖不肯示弱,咬牙屈膝,让劲瘦的小腿肚悬空。

这动作令光滑宽松的白绸小裤朝小腹方向滑去,景霖紧着去按,沈白却隔着药棉轻拨他的手:“没缠好别乱动,药蹭掉了。”

白绸全堆在腿根,景霖羞耻得连呼喘声都是抖的,与沈白亢奋的呼吸声一般无二,分不出哪道呼吸是谁的。

过了不知多久,熬人的换药总算结束了,景霖又被绑得露不出几块肉。

沈白归拢好换下的旧绑布,起身离去,竟分毫不为难他。

景霖重重吁出口气,瘫回床上。

他性子冷傲,好发脾气,因此仰慕者虽多,却少有人敢向他示爱。他活了那么久,不知情爱是何滋味,连所谓求偶期都不曾经历。那档事如何做、是何等感受,他素来非礼勿闻,仅阴差阳错瞟过几张凡人的春宫图,知道个大概。他寻思着,那八成与手戳鼻孔差不离。若为生养子女,摸黑戳个一两次,或可原谅,若为了什么快……快活,两人便能一丝不挂、痴缠出种种丑态,那简直荒唐得可笑了!

心兀自狂跳,想必是因憎生畏,让那小无赖吓的。

……

景霖自我安抚一番,心绪稍平。几日没解手的憋涨感终于觅得空子,缓缓涌现,他起身寻夜壶,没寻到,抓来件外袍,慢吞吞地披好,一脚深一脚浅地出去寻能解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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