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长乐钟声响(32)

作者:太阳冉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满城都是方便又实惠的官家医馆,聚雪堂当然不用设立在城里了。”

她又想起位于北宋三次兴学成效之首的“崇宁兴学”,令增税显著的“变钞法”,以及“北宋四大书法家”的名单......

秦书以手掩面,双目微闭。早该知道的,再如何大奸大恶的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

中国史学传统一向重道德评价,只要有一处污点,史学就不会有何好的评价。蔡京或许的的确确为人不足道,做过的恶事也绝无洗白的可能,但真的能直接将其一棍子打死,笃定他举荐王希孟只为升官发财吗?难道里面没有丝毫的惜才和个人感情吗?

历史的尘埃终究覆盖太多太多。

都道是蔡京的利欲熏心逼死了王希孟,未曾有人料到是乌鸦也会反哺。

蔺远近听着她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的絮语,却也大约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蔺远近淡淡说道:“这便是为什么我此前一直同你强调,任何信息都有它的局限性和迷惑性,需要妥善合理运用。不然反被牵着鼻子走,信息工具存在的意义反而变了味。”

秦书怔怔道:“是啊,变了味......”让人存有偏见,一味执念。

自从撞见蔡京过后,秦书变得越发的话少。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偶尔向林倩兮讨教讨教厨艺,剩余时间里看看医书练练字。连丫鬟都觉察出,秦书情绪一日低过一日,似乎常常心不在焉,思绪出神。

等蔺远近问她已经多久没去看王希孟了,秦书才恍惚想起已经又有数月没去那里了。

蔺远近担忧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还是因为蔡京的事?”

毕竟对于性格要强的人而言,长久以来的价值观和处世方式受到了冲击,或许打击确实挺大,一时难以释怀可以理解,但这分明已经过去了数月有余,蔺远近不免感到忧心。

秦书摇摇头。

她叹了口气,似有所指道:“当一个人实在太美好时,只会衬托出他人的世俗和粗鄙,让人自惭形秽。”

她其实是有些害怕去面对王希孟,明知他为作此画将耗尽生命,那她前些日子的那些关心和劝阻,到底算什么呢?她甚至觉得自己有够虚伪。

不想回现代吗?她说不出违背心意的话,说不出“不想”二字。

真的能真心实意劝阻王希孟画此画吗?她藏有私心,虽真的不愿看着他的生命消耗殆尽,可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一步步发展。

蔺远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你这人,要么妄自尊大,要么妄自菲薄。不过还是妄自尊大的时候可爱,好歹让人不会担忧。”

秦书勉强拉扯了下嘴角:“你若得空就帮我去看看他罢。叮嘱他......好好吃饭休息。”

蔺远近摇头道:“你先答应我恢复以前的样子,我再答应你。”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他略略沉吟:“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自私自利?总之行事作风唯我独尊吧。”

就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秦书冷冷地望着他。

他笑道:“但是也因此好像不大会像现在这样伤春悲秋。”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虽然现在的你有些爱多愁善感,不过好像变得更加柔软了,现在至少心里装得下旁人,会听取他人意见,也会关心他人感受,没以前那么死板无趣。”

虽是表扬之语,细细琢磨却又品出别种意味,她不见喜色道:“原来我之前在你心目中这么不堪啊,难为蔺楼主宽容大度,包容至今了。”

他狐狸眼睛顿弯:“咱俩啥关系,好说好说。大恩不言谢。”

第30章

历时半年, 耗费宝石无数,穷尽王希孟所有心血精力的《千里江山图》终于完成!

王希孟完成最后一笔后,长长松了口气。五个层次关系, 层层渲染和接染, 相当于画了五遍如此长的画卷。日夜无歇的日子终于画上句号了......

他擦了擦手,陡然感到鼻腔一阵热流,连忙仰头,取了手巾塞住片刻。脑海里却是兴奋不已地想象着旁人欣赏这幅画作的时候该是何种表情。

待鼻腔异感退却, 放下手巾, 片刻都不敢耽误地去请蔡京来品鉴。

当蔡京走进屋子,看到成品的那一刻, 七分惊叹,三分讶异,他立刻便知这幅画必将流芳百世, 与日月同辉, 受世代景仰。

咫尺千里,青绿厚敷重彩;墨赤绿青黄,全卷五色备焉。远看层峦入霄似仙境, 近瞧屋舍渔船烟火气。

好一个青山绿水与天娉婷,千里江山无限风光!

蔡京久久未能出言,斟酌半天却说不出任何夸赞语来形容它,语言的力量在此刻显得那样苍白且无力。

王希孟见他半晌不语, 小心翼翼地出声道:“蔡大人?”

蔡京这次稍稍回神, 苍老浑浊的眼睛望向他,眼里的激动仍是未歇。

王希孟见他回神, 郑重一拜道:“这画还得送往宫里的裱画匠处装裱,届时装裱好后, 还请您将此画呈给陛下。”

蔡京诧异道:“为何你不亲自上呈?”

这无疑是个绝佳的赏赐机会,宋徽宗见了此画必定喜爱非常,也必然会大大佳赏。

王希孟回道:“我这副未加修容的模样,恐污陛下眼。再者我也确实想好好休息了,只能劳烦蔡大人到时跑一趟。”

蔡京何以听不出这不过是他胡诌的推脱说辞,心下明了这孩子还是一腔执念想要报恩,让他好在陛下面前露个脸。推辞半天,最终还是盛情难却。

王希孟犹豫半晌,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或许得请您帮忙......”

政和三年,又是一年元宵佳节。

想来去年元宵节时,月上梢头,五人还一同出门赏灯游玩。一齐观赏舞队萧鼓振振,连亘十里;一齐穿梭只在灯海烟花里,偶尔拈诗猜谜。谈笑晏晏,不知愁滋味。

时过境迁,月与灯依旧,只是往日欢声笑语不在,独剩孤影一抹混入人群,更添惨凝。

路炳章顺着人流走,行无目的。偶尔驻足买买小摊吃食,偶尔观看他人猜灯谜。只是几乎所有人都是三三两两、结伴成群,唯他孤身一人,在人群中显得尤为扎眼。

迎面走来个身上污臭不堪的乞丐,行人纷纷皱眉避让,密密麻麻的人群横空生出了条道。一妇人躲避不及,退得急了,直直撞到了身后女子。路炳章眼疾手快,堪堪扶住了那位被妇人撞地向前倾去的女子。

待女子站定,庆幸道“好险好险”,转过头来正要言谢,两人看见彼此俱是一愣。

林倩兮喜道:“炳章哥哥,竟然是你!”

路炳章再往她身旁一看,果然秦书和蔺远近也在一旁。目光又搜索了片刻,为什么独独不见那个人......

林倩兮又道:“我们要去西桥那边猜灯谜,不如同我们一起吧?”

路炳章嗯了一声,向秦书和蔺远近点头示意,三人便算打过招呼了。

他们三人亦是很久未有联系,也不再像曾经那般常来常往,经常小聚。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心中猜疑一旦涌起,便很难再真的能回到往昔。而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也甚是别扭。隔阂已在,心照不宣地渐行渐远或许就是这样吧。

路炳章正琢磨该如何开口问“那个人”怎么没来,又听林倩兮说道:“后天兄长便要送我回浣溪山了,正想说明天要同你还有王希孟道个别。”

路炳章面上一笑:“就要走了?想必不久便能等到你的喜帖了。”

林倩兮红霞染颊,转移话题道:“听说王希孟他身体不适?元宵节这么热闹他都不出来,他还好么?”

林倩兮并不知晓路、王争吵的事,也不知他们二人已有半年未见,当然更不知晓此前在秦宅也发生过一段争执。若她知道,想必必然不敢像刚刚那般贸然地发出邀约申请,徒增几人间的尴尬。

听闻王希孟身体不适,路炳章心里一咯噔,连忙转头望向蔺远近和秦书,目光中无声的求证。

蔺远近立即答疑解惑道:“我让手下去通知他出来赏灯,他说想要好好休息。据手下回话,说瞧着他模样并无大碍,大概是绘画累着了,想要多睡睡吧。”

思量须臾后又接着道:“我们明日要去探望他,预备一起吃个饭,权当给倩兮饯别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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