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这么想着尚未付诸行动,窗子还未来得及真的锁定,到了夜间又溜进来了一道身影。
秦书一而再再而三强压的怒火,终于忍无可忍,怒道:“大门是锁死了不能走吗?还是翻窗入室于你来说更得趣?”
面对秦书突如其来的怒气和指控,将披夜前来的蔺远近弄得一头雾水。平日里不都是这样商量事传递消息的么?
“今天脾气怎么这么爆?心情不好?还是……”
视线移向了秦书的小腹处。
“滚。”
蔺远近了然笑笑。又看到她明显已憋成猪肝色的脸,求生欲极强的适时转移话题:“我这大半夜的特地给你带来了你想要的消息,你确定不看看就让我滚?”
“……”
噎了一噎,秦书冷着脸无言伸手。
趁着秦书翻阅的空档,蔺远近提壶煮茶,一边摆弄一边道:“说起来查这个蔡京的时候,正好得了些其他有趣的消息。”
秦书随口应道:“什么消息?”
蔺远近答道:“蔡京这些日子到处搜罗奇珍异宝,过于张狂的行事作风似乎引起了密林阁的注意。好像是说大后天有一批要运往京城的奇珍异宝吧。总之密林阁昨日已经跑去婵娟楼向单起舞求证这消息的可靠性了。”
茶已沸腾,蔺远近摆弄好才又接着说道:“不过我看路炳章近些日子来甚是谨慎,现在外头风声渐紧,江湖上也不太平,倒不知道他有没有胆量去啃下这块肥肉。”
神经末梢因着蔺远近的这段话,跳断在大脑皮层,秦书脑内种种细枝末节的线索,下一秒千头万绪汇在了一块儿,终于形成了完整了逻辑线。
关于王希孟的,关于蔡京的,关于路炳章的。三人关系错综复杂,缠缠绕绕,但想解开乱成一团的结仿佛只需要一根引线。
袖中的手攥紧了路炳章留下的那枚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镇静了下来,内心慢慢趋于平静。
她等了又等的契机,终于来了。
第17章
不知何由, 蔺远近今日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下属捧着一沓未拆封的信件上前交予蔺远近:“楼主,这是昨日在羽扇楼买消息的信函。”
蔺远近草草嗯了一声,一一拆封来看。未几眉峰便已拧起, 又看了一会儿, 从中抽出几封,对候在一旁的下属说:“把这几封亲自送到路炳章手里,价码按往常的规则来算。”
蔺远近见下属半天没反应,奇怪地抬眸望了他两眼。下属与楼主的目光对接这才回过神来, 赶忙垂头恭敬说好。
“怎么了?”
下属犹豫了一会儿, 到底按耐不住心中诧异,还是开口直言心中疑惑:“属下不解, 往日接到有客购买密林阁的消息,楼主都是笑意满面。可为何近日接到这样的生意,您却似愁眉不展, 忧虑重重?”
蔺远近闻言赞赏道:“不错啊, 最近有长进。还知道察言观色,见微知著了。”
“小的不敢。”
“可能最近和他交道打得过多了些,担心引火烧身罢了。”但更深层次的原因, 恐怕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了。眼见秦书搅和进路炳章的事越来越多,却是劝阻不得。
下属领命退下,速速去办蔺远近所托之事,却在日落时分无功而返。
“没找到人是什么意思?”蔺远近问道。
“属下先是去了路府, 里里外外都没见着人, 然后又去了东四街的林家铺子,和店铺里的伙计对了密语才得知, 路公子这几日去杭州了。”
“杭州?”蔺远近蹙眉,莫非路炳章预备亲自上阵?
不安感油然而生, 却也说不清个缘由。
“另外,属下去的时候聚雪堂三堂主也在那里。”
“秦书?她去做什么?”
“属下不知。”
蔺远近眉心皱得更深,她怎么会知道林家铺子是路炳章的据点?
“堂主,您为什么突然要去杭州啊?”并且还要这样昼夜不分丝毫不停的赶路,丫鬟在心里加了一句。
秦书倚着车壁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听说杭州十里荷花碧叶连天,最是迷人。”
可现在荷花应该也还没开啊。丫鬟心里虽然纳闷,但见着秦书心事重重的样子,知趣不再烦扰她。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贤哲不乏,奸邪亦多。蔡京之名在奸邪之列即便不是榜首,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即便是秦书这般扎在数字、方程式里的理工女,却也对此人的狼藉名声略知一二。
“宋朝四大奸臣”之首。
“北宋六贼”之首。
究竟用什么理由能劝住正义凛然的路炳章不去破坏蔡京的行事呢?她尚且想不到。又是一个难解之题。
星月俱隐,黑夜浓稠。
夹道两旁,数名黑衣人在长草丛中伏身隐藏,伺机而动。
载满珍宝的车马队伍尚且未得见,却隐隐约约瞧见从远及近跑来一人影。黑衣人皆屏住呼吸定眼凝视,却见是一女子。
领头的微微做了个手势,示意同伴尚且不必理会这女子。只等她走远。
但这女子走到凉亭不远处却停了下来,左顾右盼四下张望,似在找什么东西。
正待他们略感奇怪之时,那女子竟开口低语道:“莫阁主,密林阁的弟兄可在此?”
众黑衣人无不全身一颤,领头的黑衣人霎时杀意顿起,不管来者何人 ,既知晓他们此次秘密行动就必不能留活于世上,免留后患。
剑随念起。领头黑衣人手执利剑从草丛跃出,飞身而上,剑尖直直向女子咽喉逼去。女子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只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身子被一股力量抱起,飞出丈余,险险避开。黑衣人眼见刺杀未能得手,反应迅敏反手掷出暗器,嗖嗖嗖直向二人呼去。
男子抱人在空中躲闪不及,只得旋以回身,以后背挡于前护住怀中的女子。
耳畔传来蔺远近低沉的闷哼。
秦书愣住。
其余黑衣人见状立即涌上,将其二人团团围住。正待向二人发起进攻之时,又一身影从远处奔来,几个纵身,挡在二人面前:“且慢!”
黑衣人们闻见阁主之声,当下立即站住停手。
“你们都退下藏好,一会儿听我指令行事。”
路炳章这才转身看向身后二人,对秦书问道:“你怎么来了?”
蔺远近也是怒火交加,看着秦书,语气不佳道:“我也想知道。”
秦书迎向路炳章迷惑不解的眼神,快言道:“这财劫不得。”
“为何?”
“因为......”能用什么理由?秦书脑内极速快转,却依旧想不到一个最好的说辞。
只好道:“你此前不是还欠我一个人情?今日罢手,就当还了这个人情。”
听闻此言,这个理由岂能让他就此收手,路炳章语气也冷上了三分:“箭已在弦,如何罢手?秦堂主还是快快离开,至于人情,待路某日后再寻机会相还。”
说完便已转身,显然不愿妥协。
秦书见此也顾不得日后如何圆了说法,对着路炳章的背景说道:“若你想王希孟一辈子都待在文书库永无出头之日,那便随你。”
路炳章身形一顿,僵声问道:“什么意思?”
“大观三年,莫阁主的手笔无需我多言罢。”秦书语气冷如霜,字字动他心神。
“这次的献礼里不光是字画珍宝,还有一份举荐名单,其中举荐书法绘画之神才共十二名,王希孟便在此名单之中。若你此时收手,他的人生或许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路炳章握了握拳心,依旧背对着秦书未发一语。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多说反而会落与下成。秦书就此打住,也不再多言,拉着受了伤蔺远近一齐离去。
蔺远近一路铁青着脸,不发一语。
自秦书开口问他为何知晓她在杭州而未得到丝毫回应后,她便识趣闭口,保持沉默。
待两人回了城,终于有了灯火光亮,秦书这才得以看见蔺远近背后鲜血透衣的惨状。
忍不住开口道:“你的伤口需要马上处理。”
依旧自顾自地走。
她不由得拉住了他袖子的一角,垂眸低头道:“我错了。”
蔺远近这才冷冷开言,“哪儿错了?”
“......未与你商量。”
“还有呢?”
“......擅自行动。”
“还有呢?”
“还有?”秦书迷茫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