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不答反问:“思恒今日狩猎如何,可有猎得猎物?”
沈思恒面色红了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起来竟是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他低声道:“我自然是比不过两位皇兄的。”
“你年纪还小,有猎物就很不错。”沈伊鼓励他,又吩咐梓檀拿来沈思恒爱吃的点心,“一回来就来看长姐,怕是没吃东西吧,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沈思恒抬起头,看着沈伊的眼眸中,熠熠生辉,他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吃起来,十分欢喜的模样。
沈伊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吃,唇角浮起一抹微笑,想起自己的福儿,人常说外甥像舅,福儿的性子与沈思恒倒真的是一般无二,少年老成,但看见吃的便会难得露出些许少年人的活泼。
一个点心下肚,沈思恒擦了擦嘴巴,眨巴着眼睛盯着沈伊问:“长姐,你当真无碍吗?”
“长姐当真无碍,你不必担忧。”沈伊笑着看了梓檀一眼,“五殿下喜欢吃,就将这个点心包了给殿下送过去。”
沈思恒仿佛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站起身恭恭敬敬一拱手:“长姐好好休息,思恒走了。”
沈伊颔首,目送着他离开,深邃的目光仿佛越过他已经有些坚实的臂膀,看向某个曾经。
她从马上跌落,宫里的人自会或多或少地要来表示关心,她这里只怕两日内都会唱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听说姐姐从马上摔下来了,妹妹特意来看看。”大帐外面,老远就听到沈蔓咋咋呼呼的声音,好似怕谁不知道她来看沈伊了一般。
沈伊缓缓站起身,将小兔子交给梓檀,梓檀扶着她走到床榻边坐好,继而无力地斜倚在一旁的靠枕上,任谁看都是一副病容。
沈蔓进来看到她这个样子,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心说自己还是大意了,那匹马居然没能让沈伊伤着一根汗毛,只是受了一顿不痛不痒的惊吓。
梓檀冷着脸,不愿行礼,却又不得不行礼,欠了欠身道:“四公主大安。”
沈蔓不理会梓檀,径直走到床榻边坐定,亲亲热热地握住沈伊放在棉被外的手:“姐姐可是受苦了。”
说着,竟是要掉下几滴泪来,心说,难道就只你沈伊会演戏吗?
沈伊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双手,在沈蔓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本宫无碍,劳妹妹挂心。”
沈伊的手指格外冰冷,似乎能渗透进人的五脏六腑,沈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扯了扯嘴角,笑着说:“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自家姐妹还客气什么,若是知道谁让这马受惊的,妹妹定亲手杀了她,为姐姐出气。”
沈伊勾了勾唇角:“女孩子家,整日里打打杀杀的,也不知道忌讳。”
她始终淡淡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眼神清清冷冷,与唇角的微笑各自为“政”,她看了一眼梓檀。
梓檀看似无意地说:“多谢四公主关心我们公主,宋大人已经去查了,听说已经抓住了那个送马的小太监,以宋大人的手段,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揪出幕后真凶。”
梓檀特意加重了“幕后真凶”四个字,仿佛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
仿佛被梓檀磨后槽牙的声音给震住了,沈蔓身子震了震,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宋大人办事,自是十分靠得住。”
“本宫说只是自己不会骑马,父皇不信,本宫也没法子。”沈伊仿佛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父皇看重姐姐,自是万事小心。”沈蔓的笑容已经很难看了,她觉得自己此刻是来自取其辱的,站起身,“姐姐好生歇息,妹妹告退。”
这时,梁禄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进来,双膝跪地:“禀长公主,奴才刚从地牢那里过来,据说宋大人将那名太监的胳膊腿一节一节砍下来喂狗,目前昏过去了,约摸着很快就能说出幕后主使之人。”
刚刚站起身的沈蔓小腿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一瞬间煞白如纸。
梓欣眼疾手快地扶住自家公主,似有深意地说:“四公主,长公主要休息,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这是在提醒沈蔓,旁边沈伊还在,千万别露出马脚,她这才回过神,欠了欠身便出去了。
沈伊一直看着她的细微表情,虽然早已知道是沈蔓做的,却依旧觉得她的表情甚为有趣,竟因此心情好了许多,面色也红润了些。
待沈蔓走远,沈伊转而看向梁禄,眼神微凉:“本宫记得自己刚刚说过,要处置你,你竟还敢来?”
梁禄一头磕在地上:“奴才的命是长公主的,您要奴才死,奴才也不敢有二话,只是宋大人一心为保护长公主,请您莫要怀疑宋大人的用心!”
“你对宋大人还真是忠心耿耿。”沈伊浅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自何处来,回何处去。”
这话一出,不仅梁禄,就是梓檀也怔了怔,在她心里,只要能保护长公主的,都是值得信任之人,依她看来,宋大人没有任何恶意,梁禄也十分可靠,不知为何,长公主如此生气。
见梁禄依旧匍匐在地,沈伊看了一眼梓檀:“将他和崔宁送回去,交给宋大人,替本宫多谢他的好意。”
梓檀暗暗苦笑,她还记得自己上次奉长公主之命给宋大人送银子时,宋大人那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目光,现在想起来腿肚子还抽搐,怎么又要送两个人过去?
可长公主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即便再怎么觉得崔宁与梁禄可信,也只得带着两人往宋骁的住处行去。
此刻,昏暗的地牢里,溢满了浓烈的血腥之气,与空气中腐烂、潮湿的气味混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地上依稀可以看出一个人影,已经昏迷过去,呼吸极其微弱,肢体已是残缺不全,一只手臂跌落在一旁的角落里,墙上溅起一片新鲜的血液,缓慢地顺着墙壁往下流。
第27章
“嘀嗒,嘀嗒……”
已分不清楚是潮湿的地牢在漏水,还是墙上的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地牢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挺拔的身影,如杀神附体一般,举着手中明晃晃的长剑,手起剑落,伴随着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地上之人的另一只手臂在空中洒落一串血珠,跌落在另一边的墙根底下。
路珩之一进来就看到这个场面,慌忙躲远了些,拿扇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受惊不小,他鬼吼鬼叫道:“宋骁,你个没人性的,本公子刚来,就让我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持剑之人正是宋骁,他的目光清亮,却莫名让人觉得鬼气森森,不寒而栗,他没空理会路珩之的作妖,剑尖抵在地上那人的胸口:“说!究竟是谁让你谋害长公主?”
“啧啧啧……”此刻,只有路珩之能毫无畏惧之心地站在宋骁身边,他将扇子一收,围着地上那人走了半圈,又折回来,“还真是胆大包天,敢谋害长公主,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是打算自己抗下这么重的罪,确定你家九族之内就剩你一人了吗?”
地上躺着的,就是今日给沈伊牵马的小太监,沈伊骑着马离开马厩,他就打算趁乱逃走,岂料还没出去,就已经被人控制了起来,直到一个时辰后,被带到了这里,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此刻又被宋骁断了双臂。
当宋骁进来时,虽然小太监并不识得这位天子近臣,却也认识他身上的禁军统领盔甲,那一刻他立刻就想跪地求饶。
奈何,因为沈伊受了惊吓,宋骁早已失去理智,进来二话不说,直接上去就砍了小太监双臂。
小太监疼得昏死过去,不出片刻,又疼得醒过来,他哆嗦着嘴唇,轻声说了什么。
宋骁微微皱眉,正要上前,路珩之怕他又要给人一剑,那可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赶忙上前俯身过去仔细听。
片刻后,路珩之皱着能夹死苍蝇的眉头站起来,看了宋骁一眼,便往地牢外面走去。
宋骁总算发了慈悲,一剑给了那个小太监一个痛快,转身跟着路珩之走出地牢,沉声道:“是沈蔓做的。”
“你早知道?”路珩之诧异地看向宋骁,片刻间又回过神来,若是连这个都不知,他也不可能少年得志,成了皇上的宠臣,手握华京重兵,“那为何还要审?”
“我知道,与他招供,能一样?”宋骁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路珩之,除了那些诗词歌赋与女人,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