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如今在林熙兆心里是个什么分量,他们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来。谁不知道,林熙兆为了她拒了永毅侯府千金,谁不知道,林熙兆跟她“一晚上几回”,谁不知道,林熙兆策马飞奔去好山园救她?感情不好能这样?要是动了这女人,把林熙兆惹怒了,他是干得出狠事的。
思来想去,忠肃侯还得顾全大局,为了一件小事,让李家的满门荣耀受到威胁,可不值当。而且,李蒙茵这次要是没考上,欠的五十板子还打不打,可全然拿捏在林熙兆的手里。李蒙茵是个什么水平,忠肃侯是有数的。
忠肃侯李闵达指着黎棠,“你——你个泼妇,你给我等着,就你会告御状吗?告御状就告御状,这事儿非要去御前好好分说分说!”
黎棠听了这话,忍不住轻笑一声。她知道,提到林熙兆,忠肃侯是怂了。这个关头上,这么多人在场,忠肃侯就是虚张声势,他哪敢去告什么御状?李蒙茵的事儿还没完呢,他考上的概率本就不大,这个时候还去御前闹腾,那简直是自己作死。
李婵媛两个脸蛋儿火辣辣地疼,她怒道,“小贱人你等着!李家定要你好看!”
忠肃侯府的人离开,去了后堂。
孙星华握住黎棠的手,轻轻揉一揉,“下次别自己动手,打了她,你的手还得疼。”
黎棠笑笑,反安慰她,“我不要紧的。”
这一天晚上,林熙兆还是忙到很晚才回家。
黎棠听到他推门进屋的轻微响动,掀开纱帐探出头,借着月光,看到了他颀长的身影。他轻手轻脚地摸到衣柜边,取了一身干净寝衣,又出门去了。
林熙兆沐浴后,再次回了卧房,轻轻爬上床。
黎棠感觉到他凑近过来,然后,轻轻吻了她的唇。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林熙兆发现她还没睡,摸摸她的脸,“怎么还没睡?怀着身孕要好好休息,这样可不乖了。”
“我很乖的,就是想等你。”
“今天你可有好好地吃饭?安胎药喝了没?”
“我好好吃饭了,也喝药了。”
“那便睡吧,不早了。”林熙兆说着,把她的手攥过去,放在自己胸口上。黎棠的手贴着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胸腔微微起伏。
黎棠觉得今天的事,还是得告诉林熙兆。她推推他,“今天我陪星华和孙大哥去庙里祈福,李婵媛又骂了我,我实在是气不过,就打了她几巴掌。”
林熙兆略吃惊,问道,“那你吃亏了吗?”
“倒是没有,当时孙家兄妹和孙大哥的朋友们都在。忠肃侯说要去告御状,即便不去告御状,我觉得李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夫君,我大约是闯祸了。”
林熙兆想了想,“我明日就着手给你雇一个随从,免得以后再有人找你茬儿时,你不好应付。”
“我就让文其跟着吧。”
“文其还不够,你需要一个会功夫的随从。”
“夫君……”
林熙兆还是懂她,她说话的语调娇一些,他就知道她要撒什么娇,遂安慰她道,“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人与人之间,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总是忍耐,人家还觉得你就该是受气包,愈加欺负你欺负得理所当然。”
听了林熙兆的安慰,黎棠总算安心些。“嗯。”
都说娶妻娶贤,在外面与人争强斗狠,总归不是件好事,黎棠还是担心自己今天的举动,给林熙兆惹了麻烦。林熙兆手握权力,被人忌惮,可同样的,他也被人记恨。
可是,林熙兆没有一丝责怪,不问对错,只关心她的情绪,只在意她是否受委屈,她觉得他是真的很疼她的。
林熙兆又道,“有些人是恶狗,龇牙咧嘴,欺软怕硬,见到人怂一点,就要蹿上来示威。可若是你拿了大棒子狠狠打它身上,让那恶狗结实地痛一回,往后无论什么时候它见到你,都得夹着尾巴绕路走。不过,也有些人是恶狼,不仅凶狠狡猾,也不会轻易地畏惧屈服,对付恶狼,就不能用大棒子,得用磨快了的刺刀,一刀毙命,以免它反扑。”
“道理我明白了,可是,如何区分是狼是狗呢?”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需要不断地阅人、试探、领悟。”
“那忠肃侯是恶狼还是恶狗?”
“李闵达看重勋爵的荣耀,有了忌惮,知道守规矩。他还知道督促儿子考功名,世子李蒙荣是考过了举人的,李蒙茵是过于废柴纨绔,扶不起墙,李婵媛欺软怕硬,跟她差不多的贵女,她是不敢惹的。”
言下之意,忠肃侯一家子都是欺软怕硬的恶犬。
跟林熙兆交代了今天的遭遇,黎棠总算能安心地入睡了。
黎棠觉得自己现在有些过于依赖林熙兆了,外面发生的事,好像总是忍不住告诉他。听了他的回应,安慰也好,建议也罢,她才能安心。
他的女儿不亲他,而她的父亲一点也不疼爱她,比起把他当作丈夫与他相爱,她似乎本能地更愿意把他当成爹爹来依靠,从他这儿得到缺失的父爱。
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好像想明白了,为什么躲避郑家婚事时,她没有选孙思鸿,反而一心想选他。黎榕取笑她,说他能给她当爹,而她也不为此生气。想在他面前表现得乖乖的,说些甜甜的话语哄他开心,最喜欢他嘴上说着她不乖了,但又还是那么宠着她、惯着她的样子。
黎棠忍不住对自己发出了灵魂拷问,她这样把相公当爹爹一般依赖,是不是有病?
第43章 满心满眼
不管考生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了,炎热的夏日过后,三年一度的乡试,还是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乡试一共要考三场,每一场都耗时三天:考试的前一天入场,考试一整天,考完的次日方可退场。从八月初八至十六,整整九天,对所有的考生而言,都是一场持久的考验。
地方各布政使司的乡试,由中央派出的官员及地方官员共同主持,北直隶司的乡试,则由礼部亲自主持。八月初六这日,主考官们举行宴会,之后,内闱的监考官不再外出。
每场考试的前一天,考生们都得检查、搜身之后,方可入场。八月初九是第一场考试,八月初八这日午后,贡院门口已聚集起了北直隶司下头各州府来的考生,和送考的亲属们,一片人山人海。
孙思鸿和交好的詹维宁、程池几人陆陆续续到了。孙思鸿的父母和妹妹孙星华都来送考,程池是生母杨姨娘陪着来,詹维宁则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孙思鸿上前招呼,“维宁,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家人没来送?”
詹维宁道,“我爹娘都在乡下,忙着庄稼地里的活儿,抽不开身。他们也不太懂这些,送不送的,都不要紧。”
程池四下张望了一圈,“宗载还没来吗?”
“来啦来啦——本少爷来啦——”唐宗载一路高喊着,跑到了他们身边。
跟在唐宗载后头的,是唐家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人。
詹维宁道,“哟,宗载,你家这送考的阵仗可有点大呀!”
唐宗载叹气道,“唉,他们就是小题大做,谁家有这么多人送呀?我真是脸都丢尽了。”
孙思鸿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诺,你看,比你家阵仗还大的来了。”
顺着孙思鸿指的方向看过去,忠肃侯李家,浩浩荡荡地拉来了几辆马车,仆人们乌泱泱地跟在马车边伺候着。李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围观。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外闱考官们也陆续到了贡院。礼部与吏部官员是主力,都察院负责巡场与监考,五城兵马指挥司选调了人手出来,负责维持考场内外的秩序。而直属皇帝的锦衣卫,也派出一个正五品千户孔毕,带了一队人来协助各司。
黎棠跟着林熙兆坐着马车,也来到了贡院门口看热闹。
马车停下后,林熙兆叮嘱身边的黎棠,“我要去忙了,今日人多嘈杂,你自己要当心些。”
黎棠应道,“嗯,你放心去吧。”
林熙兆又伸手摸摸她平平的肚子,自言自语道,“儿啊,爹爹要去忙了。”
黎棠被他逗得发笑。“英明睿智的林都宪,不要如此儿女情长,快去吧。”
林熙兆下了马车,穿过人群,往贡院门口去。这一路上的人见了他,都不约而同地赶紧让开,给他让开了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