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魄射影(29)

红衣少女举起大砍刀,她的身后跟了好几百匹人马,她们跟随红衣少女一同口里一声声地吆喝,随着吆喝声变大,地面上也踏起灰黄色的尘土,一时间人和马被包裹在烟雾里,从远处观望一时分辨不出是敌是友,直待到好半天才慢慢烟散,阵阵的吆喝声鼓舞着女人们的士气,她们个个脸上充斥杀气,眼珠子泛出欲要杀戮的红色。

西边的来人好像是一伙强盗,袒露了胸部,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娘。红衣少女一个快鞭抽打到马尾,冲进敌军最前方,她突然身子一翻,竟抱了马脖子,一条腿搭在马背上,几乎整个身子悬空贴到马身的一侧,对着进攻的匪人,朝腹部既狠又准地砍去,血在她抡刀的同时飞溅,她依然不停歇地奔骋,以箭的速度狂奔到最前沿,只听见轰得一声欢呼,黑云散去月光重新铺照人间,那名少女的手里正高高举起一颗人头——它属于对方首领的。她的姿态倨傲,却美丽如一树冷冬里的俊梅。方才厮杀的另一队人马却消失地无影无踪,少女将手里的人头往地上一扔,牵着马在原地打转,也不离去。

“这里有生人的气味。”少女说。

少女的声音不大,丁生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身子蓦然打颤,期盼少女快点离开,可是少女没有要走的意思。相反她朝着丁生躲藏的方位走去,下了马。

“你在这做什么?”少女一个纵身跳到山石旁,她攥住丁生的手腕,眼露寒光问。丁生感到此女的力道非常大,尽管自己是猎户出身,也不及她的百分之一。

少女抓住丁生一把怪力地把他抓住,又一个纵身跳将到马背:“我们走!”她对身后的手下人吩咐。

丁生俯身在马背上,心头像系了七八个水桶七上八下的,不免暗暗叫苦,如果道欣在就好了。他企盼地想。

马在一座乌鸦鸦的山头停下,挡住去路的的大铁门笨重得从下而上开启,少女策马遥先进入。

“恭迎寨主!”一位身材修长,骨型却有些硬朗的女子上前参拜,她穿的是从头到脚的黑色,与她那张僵硬的神情很是相配。

“苗英姐,把这人给我关起来!”少女说。

丁生被苗英姐不由分说地投进了地牢里,看苗英姐不会笑的脸也会知道,就算向她求情,她也不会搭理自己。可怜自己忙乎一天还没有吃饭呢。丁生摸着早已饿扁的肚子,暗暗叫苦。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房门给打开了。红衣少女手里拎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喝酒吗?”她问。

“不怎么喝。”丁生老实地回答。

“那还是喝的。”少女也不管丁生做何表态,径自从篮子里取出一碟熏煨肉,一碟虾油豆腐,一份饭,一整只捶鸡,一盅酒和两只杯子,少女将两只杯子一人一只放置,说:“这是河间府金波酒,不知道你喝过没有?”

“我对酒不大了解,平时也没喝过多少酒。”丁生抬起眼瞥了一眼少女,心里怪嗔。

少女不再说话。

“你能放我出去吗?”丁生看少女对自己没有恶意,大着胆子请求。

“如果此番酒喝得愉悦的话,我会考虑。”少女回答,一直没有温度的眸子稍微有了一些活力。

昏暗的灯花跳跃,时而拂过少女妍丽的脸庞,不知道为何她的身上总是流露出华贵的气质,不像是一般匪徒。“好漂亮啊!”丁生禁不住赞叹,猛然他想起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从小没了娘,我很少见到过姑娘家,虽然不多,但是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

少女龇开嘴爽朗地笑了:“你这个人真奇特,一点不怕死。在这个时候竟然赞叹别人生得美。你们汉人都是这样吗?”

“你不是汉人吗?”丁生诧异地问。

少女没有直接回答,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说:“我的名字叫乌莱雅。”

“乌莱雅,多好听的名字。”丁生由衷地说。

“真奇怪。你们汉人不是很讨厌我们蒙古人吗?”

小时候元兵对汉人的残暴,丁生还记得,他错愕了一会又恢复了正常笑道:“蒙古人有好有坏,汉人也是有好有坏的。”

“呵呵,是吗?”乌莱雅轻笑一声,只顾喝酒不再说话。

蔑里乞部的乌莱雅是元末右相脱脱的女儿,小时候她常穿件红色裙子,骑着马驹奔跑。三个哥哥哈喇章、三宝奴、脱周彬经常指着乌莱雅和阿爸说:“阿爸!乌莱雅骑马的样子真像是草原上的一只雄鹰,她没有生为男孩实在可惜!”

阿爸望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充满了赞许,谁又想到权倾朝野的父亲后来被流放到了云南,奸佞哈密假借妥欢帖木儿的圣命毒死了父母,而自己沦落到了今天的地步呢?

乌莱雅望向天空,手里的酒杯不禁被捏紧,平静的眼睛里飘来一层水光。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远在大明朝还没有建立的时候……自己也和眼前的这个孩子一样,眼神清澈,不曾想过也未曾经历苦难是何种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1355年脱脱死,1368年元朝灭。

第28章 山城之乱世倾伶(下)

右相脱脱这几天愁眉不展,他像是知道自己将要有大祸发生一样,把三个儿子哈喇章、三宝奴、脱周彬和乌莱雅叫到身边:“皇上对我猜忌越来越重,恐怕要不了多久,会对我们问罪。”

“阿爸,您可是人人口称的‘贤相啊’,从您辅佐皇上为政至今已经有一十四年,您的功绩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啊。”

“皇上最怕的便是功高盖主的臣子,如今我权倾一朝,皇上对我忌惮不已。这也是意料之中。我担心的是龙颜大怒,我们将有灭族之灾。”说完他顿了顿,“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做好避祸的准备,盘缠我都准备好了。明早带着乌莱雅一同离开。”

“阿爸!”哈喇章准备要说些什么,却被脱脱摆手制止。

“去吧!去吧!”脱脱的脸上明显地现出疲惫之色。

乌莱雅虽然只有16岁,但是从父亲的眼神中已经料到事态的严重性,她望向唉声叹气地三个哥哥问:“阿爸他……”

“马上收拾东西!我和脱周彬留下照看父亲。蔑里乞部的儿女都是英雄,怎么能做贪生怕死之徒呢?三宝奴你和乌莱雅一块走,可以去汴梁,那里有我一个做官商的朋友,也许会行个方便。我修书一封到时交给他就行了。”哈喇章不容置疑地吩咐。

第二天三宝奴带着乌莱雅静悄悄地离去,也没有和家人告辞。乌莱雅骑马跟在哥哥的身后,心情沮丧万分:“三宝奴哥哥,这次我们离开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阿爸?”

三宝奴骑在马上策奔,半响没有回话,良久他才说:“乌莱雅,以后你不能称我为三宝奴了。”

“那叫你什么呀?”乌莱雅不解地问。

“亓……”

两个人又陷入一片死寂中,沿途上有不少士兵巡逻,仿佛在抓什么可疑份子。三宝奴和乌莱雅为了避开官兵,只得改从险道绕道。两个人在驿站停下,附近有一座饭馆,像是可以歇脚。

三宝奴兄妹两人随意在一桌前坐下点了酒菜,小二刚把酒端上,便听见一桌腐儒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评头论足:

“丞相脱脱得罪了皇太子,要被发配到云南,这下蒙古蛮子要闹内乱了。”

“活该!他们欺负我们汉人,夺我河山,他们狗咬狗才是好呢!”

乌莱雅听见他们的话愤怒地捏紧拳头,她知道此时是紧要关头,不能闹事,心里强压住不痛快:“亓哥哥,我去外面转转。”乌莱雅说着起身往外走。

她踱出屋外一路慢走,眺望远方蜿蜒的小道掩映在一丛苍老的树后,乌莱雅此刻的心情比之这些更加凋零,想起阿爸怎么能不悲伤?她的眼神久久钉在山道上孤苦伶仃的杂草上,眼泪禁不住扑簌滑下,连日来和三宝奴哥哥一道行路,生怕自己的眼泪会影响到他,一直强忍着,如今酸辣得发疼的双目再也忍不住。她吸了鼻子,才涌出的泪给逼进了眼眶。她蓦过身子朝饭馆缓步走去,却因对父亲的思念而走过到后堂,她回过神正准备回去,却听见有人发出嘤嘤声,乌莱雅留了神,从襟衣里掏出一把精美的匕首,她靠近窗户头微微向里侧。有一个女子被绑了手脚扔在案板上,旁边有位大块头正背对着门外磨菜刀,女人恐惧的眼神和嚯嚯的磨刀声混合成一幅恐怖的画面。乌莱雅捏紧匕首,猫起脚步轻声走到大块头跟前,狠劲十足地刺了下去,那名男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结果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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