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寒也不甚在意,随手接过。
“你江海叔是个好男人,妈妈很爱他,就当是为了妈妈,也要和哥哥好好相处,好不好嘛?酒酒?”
酒酒是盛寒的小名,爸爸去世后便少有人叫过,林玲在对盛寒撒娇时,才会这么亲昵地喊。
盛寒淡淡回了个字,
“好。”
林玲笑颜如花,“真乖!”
说着要揉盛寒的发顶,盛寒比她高出半个头,退了一步避开了,脸上不见波澜。
忘了最重要的事,盛寒问:
“那个哥哥,他叫江什么?”
林玲正开心盛寒这么好说话呢,听她这么问,被气得跺脚,
“酒酒!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江渔,渔火的渔,你的校服还是哥哥帮你领回来的呢,可别再忘记了。”
“嗯。”
盛寒看着她,林玲正往校门口走,越行越远,却几番回头,目光眷眷依恋,仿佛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叮嘱。
盛寒清楚,林玲回头看的不是她这个女儿。
而是自己的爱情。
收回清冷的目光,准备往教学楼走。
却听到一道戏谑的声音,
“jiujiu?哪个jiu?”
三声转音,像在唇齿间打了个圈。
盛寒回过头,才在身后左侧见到一个身影。
烈阳照耀下,高垒起的院墙上。
他肤色冷白,脸部线条很柔,五官精致得如同从漫画里出来的,顶着一头惹眼的火红头发。
坐的高,双手撑在两侧,后背像抵着湛蓝无云的天空,火红的发丝肆意又张扬。
身上穿着湛风中学白色的短袖校服,深灰色校服长裤。
不过,那校服短袖,像是随意拢上的,扣子也未扣,里面还套着件白t。
那人似乎真的对她的小名好奇,剑眉和眼角向上微挑,唇角思索似的抿着。
坐在两米多高的院墙墙头。
两条腿在空气里悠悠地晃荡。身后是教师办公区,看样子是翻墙途中,顺道偷听了几句。
盛寒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人扬高声音,随风荡进盛寒耳里,
“我认识江渔,你名义上的哥哥。”
听的可够仔细的。
盛寒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那团火红。
“江渔那人,可不是什么善茬,阴招使得狠,一肚子坏水。”他说得逼真,挤眉弄眼的,精致的五官做出几个古怪的表情。
“你最好小心。”煞有其事的忠告。
这时,院墙那侧,一道怒气冲天的声音响彻云霄,
“宁焰!你给我下来!”
宁焰确实下来了,是猛地被惊了一跳,四肢趴地,摔下来的。
火红的头发在空气里,从上到下,划出一道弧线。
他迅速站起,食指抵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蹿的一下,往右边小路去了。
办公区门口刷卡,门被推开。
走出来一个人,发际线堪忧,老师模样,拎着个茶叶飘荡的水杯,气得脚下健步如飞,
“这小子,让他到办公室等我,打个水的功夫,就溜了。”
看见院墙边上的盛寒,急匆匆问她:
“同学,有没有见到一个人翻墙下来?顶着一头红毛。”
盛寒想起他的戏谑和胡扯。
抬起手,指向右边。
“看我不抓了他,胆子肥的,给我染头发!”老师留下一句带着狠劲的话,往右边小路追去了。
于是,当天开学典礼上。
绿皮操场主席台,置下一方阴凉。
宁焰当着全校的面,脱稿自我检讨十分钟。
语气原本带着不驯,眉眼如同惹眼的发色,是肆意飞扬的。
座位上发际线到后脑勺的年级主任贺老师抿了口茶,咳了一声,以示警告。
宁焰语气立马低沉正经,身形挺拔立正,像主席台后面在艳阳下绿叶摇曳,但枝干清立的白杨。
“作为高中学生,我不该染鲜艳夺目的发色,并且被老师发现时,还罔顾老师教诲,私自翻墙逃离办公室。我更不该……”
一道凝固的眼神像疾速射出的弓箭,打在盛寒脸上。
“我更不该对不认识的同学,给她忠告。”
洋洋洒洒的语句,看似真的悔不当初。
高二(二)班的列队,在操场边缘。
列队末尾,三个长得高,但壮瘦不一的男生在戏笑,
“焰哥怎么回事,开学第一天就被贺爸爸抓到了,稿子也没提前准备,还得检讨十分钟,真是为难他了。”这话是伍峰那大块头说的。
“别说啊,那发色是真好看,惹眼又帅气,哎,我也去染一个怎么样?”
“乌叹,你对自己的认知不够深刻啊,你可是人送外号,黑炭,就你那黝黑黝黑的脸,再顶一头红毛?我的妈哎,什么杀马特!”
旁边邢靖远笑他,往主席台看了眼,接着说道,
“这发色,也就焰哥的颜能顶住。”
乌叹朝他胸口给了一手肘,愤愤不平地说:
“去去,老子也还挺帅的好吧。”
一番话传进盛寒的耳里。
她本来要去找教务处老师,打听自己被分在了哪个理科班,顺便拿饭卡校园卡。
但正逢开学典礼,老师们都来了操场。
她也就找来了这里。
老师还没找到,但开学典礼正式开始,她也不好乱走。
于是就地立身站着,面朝主席台。
却听到了那三个男生小声谈论的话语。
在华敛城念书时,她一向独自往来,疲于深交好友,也从不惹事。
可刚才那个主席台上阴冷的眼神。
自己似乎惹到了那个红毛。
开学第一天,便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宁焰口中的使阴招、一肚子坏水的江渔,此时,作为年级学生代表发言,谈吐有礼,稿子写得文采斐然。
校服短袖长裤穿得规矩,显得高瘦挺拔,五官隽气十足,气质斯文温良。
怎么都和宁焰的描述不沾边。
盛寒对于自己的指认宁焰去路的做法,底气更足了一点。
教学楼排排竖立,之间有长廊连立,若从高空俯瞰,整体呈现出许多个连在一起的四方形。
盛寒站在三楼教室外面,能看到楼下修剪得或圆或方的草木。
金色的阳光一照,郁郁葱葱的苍绿色。
她找到了教务处老师,得知自己被分在凌云二班。于是顺着教室牌号,找到了这里。
凌云班是湛风中学的重点班。
凑巧的是,班主任就是刚刚抓宁焰的那个老师,名叫贺万福,让她暂时在外面等一会。
教室里传来阵阵哄笑,是那位贺老师说了件暑假的趣事。
又警告各位同学,千万不能染发。
最后还让宁焰赶紧把头发给染回黑色。
“盛寒同学,进来吧,作个自我介绍。”是贺老师叫她。
她表面平淡无事,内心其实是抗拒的。
因为,靠窗最后一排,宁焰正歪着个椅子,懒洋洋地坐着,手肘撑着削瘦的下巴颏儿,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她的视线定在教室后面墨绿的大黑板上,淡声说道:
“我叫盛寒,盛开的盛,寒冷的寒。”
简短几字,就没了声响。
理科重点班,阳盛阴衰,女生不到十个。如今,男生们见着盛寒,眼睛都直了。明艳的五官,虽然只是简单地扎个马尾,但还是可好看了。尤其是进来时,百褶裙下,那双白皙的腿,又细又长。
就是嘛,话少了些。
下面有人起哄,乌叹是头一个,
“不行不行,太简短了,得介绍的仔细点。”
贺万福眼看这帮小崽子又闹腾了起来,首先瞪了乌叹一眼,
“你们别闹啊,”又对盛寒说,“盛寒,你……”
环视了教室一圈,只找到一个没同桌的人,那人在靠窗第四组的倒数第二排,大早上就睡得正香,
“你就和伍峰坐吧,就是第四组那红毛的前面。”
宁焰慵懒地看着她,坏笑得厉害。
盛寒忍住不去看他,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大课间时,盛寒问了同学,得知江渔在隔壁凌云三班,从书包里拿出便当,提着过去了。
刚下课,江渔眼镜还没摘。
透薄的镜片后边,一双眼睛是温和清浅的,带着暖意。
“这是我妈要我给你的。”递上餐盒在他手边,她的目光在他颈下第一颗扣子上。
她整个暑假都在纠结,要不要踏入林玲新构建的家庭。其实,在华敛城父亲留下的老屋,她也能独自安然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