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君叹了一声,道:“好吧,但我不觉得我有反社会型人格,一张调查问卷真的能反映出所有问题吗?”
尹文斌解释道:“题目只是表面,反映出的问题才是根本。”
“能举个例子吗?”
尹文斌看他不是很服气的样子,于是道:“这么跟你说吧,你其中有一道题目,赞同对杀害宠物狗的人以命抵命,对吧?”
“我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冼君道:“故意杀害宠物狗,这种恶劣行径判处死刑也很合理。”
“反社会型人格,又叫无情型人格,患者缺乏感受正常情感的能力,所以通常对同类也缺乏同情心,极易犯罪,”尹文斌缓缓说道:“你这种观点,显然缺乏一个从人类视角出发的同理心。简单来说,狗就是狗,人就是人,判刑可以,抵命过了。你作为人类,如果不能从人的视角出发,那你的心理一定是有问题的。”
冼君有些恼怒,道:“那么网络上成百上千这么留言的人,都是反社会型人格喽?”
“他们有没有我不知道,但冼先生,你是要参加国安系统考核的学员,是国家的精英。”尹文斌有些失望,道:“你的评判标准怎么能和普通人一样?”
冼君顿了顿,道:“尹医生,你看过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吗?”
尹文斌有些疑惑,摇了摇头,道:“没有。”
“《论法的精神》
第五章第十九节,”冼君缓缓说道:“记载了古希腊的一个案例,一个挖去自己小鸟眼睛的小孩被法官判处了极刑,按照你的观点,法官也是有反社会型人格吗?”
尹文斌开始有些不耐烦,道:“冼先生,你跟我争论这些没用的,规定就是规定。”
“我没有在说规定,我说的是你的理论,你能保证你的理论不出错吗?如果出错了,毁的就是我的梦想。”
尹文斌有些生气,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性吗?你说的古希腊那个案例我没听过,但是几千年过去了,现在如果有法官这么判,一定会激起公愤。好了,冼先生,我们不要争辩下去了,没有意义。”
冼君深深吸了几口气,缓缓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他接着又道:“法官之所以要那么判,是因为一个孩子,能残忍地挖掉动物的眼睛,那他迟早也会有杀人的冲动,所以要掐掉这种危险性,他是为了维护国家的良好风俗。相比较来说,我觉得我远远算不上反社会型人格。”
尹文斌站起来,道:“冼先生,你的学识很丰富,我以后有时间愿意和你讨论学术问题,但是今天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冼君垂下眼睛,又抬起来,恳求道:“尹医生,能帮我一下吗?我的理想和命运就捏在你的手里,你就稍稍放宽一点,可以吗?求你了。”
尹文斌生气地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帮你作弊喽?你简直是疯了,我可以立即投诉你!冼先生,恕我直言,你这样没有契约精神的人就算进了国安系统,也根本不会有团队意识,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冼君有点激动,一把抓住尹文斌的手,道:“医生,这个机会真的对我很重要,难道国安系统首要考虑的不应该是对国家的忠诚吗?”
尹文斌用力甩着他的手,痛的脸都有点变色了:“你是不是疯了!你这种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了的人就别玷污国安系统了!你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你不走是吧,不走我报警了!”他掏出手机,开始拨打报警电话。
冼君连忙攥住他的手,道:“别,我这就走!”
尹文斌大叫道:“放手!救命啊!”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尤为突兀,冼君赶紧去捂他的嘴,道:“别叫了!我这就走了!你这样我会被人误会的!”
尹文斌用力挣扎着,道:“我要向你的教官投诉你!”
冼君神情一滞,手上不由自主加重了力道。尹文斌含糊不清地喊道:“救命……杀人了……”
冼君的脸色渐渐冷漠下来,眼睛浮现出杀意,手指用力扼住他的脖子,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起,尹文斌的脖子歪到一边,没了声息。
冼君手指一松,尹文斌的身体犹如一只麻袋一般咚地倒在地上。
他站在原地,四处打量着,单身,独居,高层,没有监控几乎无人进出的楼梯,仿佛是天意为他选了这个杀人的完美场地一般,一切的一切都在把他往这条路上推。
“死了也好,”冼君冷冷地说:“这样,我就有更多时间来准备复测了,下一次,我一定会隐藏的更好。”
他蹲下来,看着尹文斌瞪大的眼睛,道:“必须说明,我没想杀你的,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你连这点都看不透吗?我又怎么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你的手上。”
他站了起来,思考着:接下来,就只剩怎么处理尸体了。
第2章
冼君将门反锁,所有的灯关闭,窗帘也拉上,营造出家中无人的情景,以免被突然上门的什么不速之客打扰了接下来的行动——这些巧合在影视作品中屡见不鲜,他不得不防备。
一旦被发现,不仅要被国安除名,而且还将背负杀人的罪名走向刑场,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做好准备再来了。”冼君坐在沙发上,对倒在他脚边的尸体说道。
你说得对,我是有反社会型人格,我更加不择手段,但是将来,我为帝国所做出的的贡献,将会远远超过我的罪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所以,冼君看了看尹文斌,轻声道:“死了也就死了吧。我不会感到内疚。”
他在黑夜里安安静静地坐着,脑海里飞速运转着各种掩盖真相的方法。
从楼上扔下去?不行,法医会检测出他的颈骨骨折是人为造成的,到时候,曾经拜访过尹文斌的自己会成为首要嫌疑人。
冼君没想过要隐藏自己来过尹文斌家的事实。虽然因为职业习惯,他来的时候走的是没有监控的楼梯,但是,一旦法医在尹文斌家发现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比如一根头发,一点唾液,甚至是一点皮屑,那他将因为撒谎而被警方追查到底。而遍布全市的监控探头将会暴露他的行踪,最后会让他的所有谎话彻底终结。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尸体消失。
但是尹文斌是CEIA的专职心理医生,是公务员编制,如果他莫名其妙的失踪,理论上CEIA也会进行调查,到时候,仍然是纸包不住火。
冼君思考了很久,在心里拟定了一个计划,并且反复推算,直到认为每一个细节都滴水不漏,他才站起来,抬手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半。
冼君将尹文斌的尸体背在身上,他刚断气不久,身体还没有僵硬。冼君顺着楼梯往下走,现在这个时间,电梯楼里应该不会有人走楼梯,万一遇到了,那只有改变计划。
“所幸”,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冼君现在开始庆幸自己来的时候就把车子停到了后门。这究竟是职业习惯,还是说,自己在潜意识里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自己也不得而知。人对于自己的潜意识其实并不能把控,不过他现在不想去考虑这些问题。
车子发动,载着尹文斌的尸体,往郊外驶去。冼君打开了交通电台,仔细过滤着每一条信息,免得因为疏忽而遇到警察临检,那就当场露馅了。
然而,凡事没有十全十美。出了城,即将驶上白天也很少有人的通往山里的道路时,在一个转弯处,对向也驶过来一辆车,不知道是因为对路况不熟,还是技术不过关,那辆车在压过一滩滴落的油渍时,一个打滑,径直向着冼君的车子撞了过来。
冼君避让不及,两辆车发生碰撞,随后都停了下来。冼君迅速判断着形势:第一,不可以让他们靠近车子;第二,不可以报警;第三,自己不可以显露出“不能报警”的紧张感。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着心情,随即走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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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卿和父母一起去拜会他们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见面之后,无非是寒暄,然后互相夸着对方的子女。在听到林卿目前正在参加国安系统的集训时,对方连连夸赞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番来回之后,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由林卿的弟弟林熙驾车,载着一家人回城。晚上无人,道路又平整笔直,林熙不由得越开越快,林卿只好出声道:“你慢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