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尘吸入的时候带来强烈的刺激感，南星下意识捂住口鼻。
看来，这些都是强碱雾化后的粉末，这里，已经启动过强碱保护机制了。
一楼的情况一目了然，地上散落着一些张起灵他们队伍落下的装备包，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上面的楼层。
南星找了一圈，没有可以上去的楼梯。
除了几根承重柱，整个一楼空空如也。
南星走近柱子，看到每根柱子上都雕着麒麟，麒麟的眼睛是突出的。她摇了摇头，这张家人也是非常谨慎了，连个楼梯都要设置机关隐藏起来。
按下麒麟的眼睛，紧接着楼板上架下来一条楼梯。
二楼存放着的是大量铁人俑，南星没有兴趣研究这些古怪的事物，只一心搜寻着张起灵他们的下落。
二楼和三楼都没有看到人影，南星接着上了四楼。
四楼和底下三楼都很不一样，四楼全是大大小小的房间，一个房间就是一个墓室，粗略估计起码有上千个。
南星一个一个房间找过去，除了地上凌乱的脚印，没有其他痕迹。
而后，南星来到了一间明显比其他房间要大上好几倍的房间，连装饰也与其他的房间不同。
手电扫过房间中的装饰，突然定格在巨大棺椁旁的石台。
光线刺破浓重的黑暗，聚集成冷冽的光轮，将南星的视线冰冻凝固在眼前摆放的那张照片上。
照片里短发素衫的女人站在那一树海棠下，脸上是如同花瓣落水般浅淡的微笑。
照片因为受潮有些褪色，却也能窥见那惊鸿一瞥的动人神采。
那是她妈妈仅存在世上的独照。
一瞬间，南星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胸腔的所有空气都被抽干，瞳孔剧烈颤抖，连带着模糊了眼前照片里熟悉的那张脸。
那张照片明明在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星一步一步来到照片前，心脏狂跳，拿起照片的手控制不住有些发抖。
照片旁边还放着一块新立不久的灵位，以及一些母亲的随身物件。
灵位上写着的名字是：张尔雅。
尔雅是南星母亲的中文名字，只是以前她母亲用的姓氏却不是张。
南星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发了疯似的撬开了房间里的巨大棺椁，开始查看棺材板内侧的族谱。
这间墓室的主人，是在泗州古城的内乱中被暗杀的上代张起灵。他的子女那一列，有一个新刻上去的名字：张尔雅。
南星在地上跪了下来，紧紧捏着手里的照片，母亲抚摸她头发时候的笑容，强迫她训练时候眼里的凌厉，夜里守在她床前时深埋在眼底的哀伤，这些太过久远而有些模糊的画面，此刻全部都在眼前鲜活起来。
她闭上眼睛，环抱着自己颤抖的身体，周围如同死一般沉寂，整个空间内只剩下她压抑着的喘息。
这一年多以来支撑她在绝境中咬牙坚持的希望，在这一瞬间全部瓦解崩塌，化成无尽的绝望从心底喷涌而出。胸腔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痛苦，她蜷缩在地上，被这毫无预兆袭来的悲痛淹没。
这么久以来，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性，甚至她也做过她的母亲已经死亡的心理建设。可是，真正面对的那一刻，却是如此真实而残酷。她突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她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母亲终其一生在调查“它”的原因，此刻南星也终于明白了。母亲是上任起灵人的女儿，即使张家已经大厦将倾，她也始终在履行着张家人的使命，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也许，母亲把笔记寄给自己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母亲将笔记寄给自己，原本就是为了让自己来到古楼，发现自己的身世，从而接替母亲未完成的使命么？
那么，又是谁把母亲的照片带到了这里，并在族谱中刻上了母亲的名字？难道是父亲吗？父亲一直都知晓母亲的计划吗？
南星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眼前那一片虚空，眼泪滚落下去砸在照片上。
真相是什么，突然变得不再重要。她想要的，一直都只是所有人都还能在身边，相伴前行。
想到这里，南星的思绪突然从悲痛中惊醒。
张起灵和胖子还在古楼中生死未卜，她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如同一条濒死的鱼被扔回了水里，干涸的鳃再一次被湿润的氧气填满。
南星从地上爬了起来，擦干净脸颊的泪，亲吻了母亲的照片后，将棺椁复原，离开了这件墓室。
哭过一场后，心反而变得更加冷静。
南星开始思考，刚刚自己搜寻了好几个楼层，都布满了强碱扫荡过后的粉尘，他们不可能在这样的空间里存活。
霍老太手里有样式雷的图纸，很有可能，他们是直接找了最安全的地方躲避。那个地方必定是最封闭的一个空间，很有可能是对环境要求很高的某种密室，就像现代建筑中的精密机房。
南星最终找到了隐藏在五楼的一处存放字画的密室。
她一进去，就看到里面挤满了人，全是霍老太队伍里的人，这些人基本上都已经僵硬，甚至腐烂。整个空间里充斥着排泄物和腐烂的臭味，地上布满了液体干涸后的深红色痕迹。
南星刚平复些许的心脏，隐约又开始凌乱地跳动。她一个一个开始排查，没有发现张起灵和胖子。紧接着，她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堆衣服，她走了过去，将衣服扯开。
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这是……张起灵。
南星的心跳骤然漏掉了一拍，她半跪了下来，胡乱的扯掉自己的手套，伸手去探张起灵的颈动脉。
那一刻，全身的肌肉骤然紧绷，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所有被压制的情绪都像是一根蹦到了极限的弦，心底的希望与渴求全部凝聚于颤抖的指尖。
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微弱却稳定的脉搏透过皮肤传了过来，刹那间所有绷紧的情绪同时放松了下来。
南星激动地拥张起灵入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眼泪终于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为什么……还是要来？”熟悉的低沉嗓音从怀中传来。
南星一怔，随即放开了张起灵，看着他已经微微张开的双眼，轻声道：“为了能赶过来救你。”
第31章归程
张起灵的醒来让南星的眼底再次亮起了点点光泽，她边站起身边说：“胖子在哪里？找到他我们就离开这里。”
南星还没来得及去搜寻胖子的下落，手腕就被张起灵拉住，他的手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冰凉。
南星回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张起灵，随即再次蹲下身，轻声说道：“乖，我不会走远。”
张起灵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南星，有些疲惫地说道：“他没有进入古楼，应该已经出去了。”
随即他将头靠在了身后的墙上，道：“我们目前还走不了，现在出去将会遇到第二次强碱清洗。你应该也发现了，古楼的强碱保护机制……”
南星看着他，伸手附在他苍白的脸颊，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现在需要保存体力，尽量不要说话。你不用跟我解释原因，我听你的。”
不知道是听了南星说的话，还是失血过多带来的身体供氧量不足，张起灵闭上了双眼，昏睡了过去。
张起灵一向缄默少言，居然也有一天会被人禁言，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南星将带来的醋全部打开，悉数倒在了周围的衣服上，随后坐到了张起灵身边，用倒过醋的衣服将两人包裹了起来。
醋的酸味将一直充斥在鼻腔间的腐烂臭味隔绝，并且微微中和了呼吸道中吸入的强碱粉尘，整个人似乎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大概因为张起灵在身边，南星的内心终于放松下来，同时一直被她忽略的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疼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因为失血严重而急剧下降，呼吸因为身体缺氧而有些急促，心脏因为血量不足也加快了循环的速度。她知道这只是阶段性的症状，接下来，她将进入和张起灵一样的昏迷状态。
昏昏沉沉间，她听到了古楼外强碱铺天盖地浇洒而下的声音，等到这次的强碱清洗结束，她和张起灵就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