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和骆家有关?”

“嗯。”唐染微蹙起眉,低着头思索什么,没再解释。

段清燕担忧地转了一圈,突然跑回来问:“要不然,要不然我偷偷跑出去,去找骆湛吧!他一定有办法帮你出去的!”

听见那个名字,唐染心跳蓦地乱了一拍。她本能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段清燕:“别!”

段清燕茫然低头:“为什么?”

“奶奶……那个人既然是要正式给我办生日宴,不避讳任何外人,那一定做好骆湛会来的准备了。”

“额,所以?”

“我担心骆骆来了,反而称了唐家的意。说不定,还会牵累到他。”

段清燕迷茫地挠了挠头:“这么复杂吗?那怎么办,要不我带你偷溜出去?”

“……”

唐染看了看窗外:“快到晚上了。”

“嗯?啊,是哎,晚上怎么了?”

“他们很快会来接我去办生日宴的酒店了。”唐染苦笑了下,“而且我的眼睛还没有恢复好,在光线太亮或者太暗的地方都看不清东西――就算想跑也做不到。”

段清燕跟着发愁:“那我们只能干等着啦?”

唐染想了想,仰起头对段清燕说:“今晚我大概没什么机会自由行动了。如果你能找到空档,就帮我给骆骆打个电话。”

“嗯?”

段清燕茫然几秒,眼睛一亮:“我懂了,是告诉他你所在的具体位置,然后让他来救你吗?”

“不是。”

“?”

“你告诉他我没事,今晚不要来。”

“啊?为什么啊!”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女孩声音低落下去。“不管唐家想做什么……都不要、不要再牵累到他了。”

“……”

是夜。

唐家旗下的一间星级酒店被提前清了场,宴厅专门拿来布置唐染的生日宴。随着时间推移,接到邀请函的贵宾们逐渐到场,宴厅里也渐渐充盈起来。

穿着燕尾服的侍者端着淡金色的托盘,在客人间穿梭往来,像是游走在丛间的蝴蝶。

无数客人们的交谈声都会在他们耳边流水一般淌过去――

“看这意思,唐家是真准备叫那个私生女认祖归宗了?”

“肯定是吧,都给她正式办成人礼了,不是承认是什么?如果我是林曼玫,看着外面小三生的孩子被光明正大地领回来,大概气都要气死了。”

“那杭老太精明一辈子,到头来是不是老糊涂了?她瞒那个私生女的存在瞒了这么多年,结果现在正在骆家拒婚的空档,她竟然把这件事抖搂出来了,是怕唐家还剩些好名声?”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服务生,等一下,给我一杯香槟。”

最后开口的人叫住身旁端着托盘走过的侍者,拿到杯子时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对方。

一两秒后,香槟杯停在她唇前,女人似乎愣住了。

旁边的人察觉:“怎么了?”

“我……”女人蓦地回过神,惊愕抬头,“刚刚那个侍者看着特别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不会吧?一个服务生,你怎么会见过?”

“真的。”女人扭头,但已经看不到对方踪迹了。

“哦,我懂了,是不是长得特别帅,你想跟人家要电话号码吧?这套搭讪说辞可太老套了。”

“哈哈,讨厌,去你的。”

“……”

客人们的言笑远不可闻。

已经走到角落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托盘,他微侧过身,露出一张五官线条无可挑剔的清隽侧脸。

修长的食指轻抵在微型耳机上,青年压低声音:“我看过了,她不在宴厅主厅。”

“咦,怎么会?”

“你再确定一下酒店其他地方,哪里还有可能。”

“我看看……”

微型耳机里的声音还未结束,两个年轻的女孩向这个角落走过来。

骆湛眼帘微垂,侧回身朝向墙面,让面孔避开对方视野所及的区域。

两个女孩停在自助长桌旁。其中一个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后笑了起来。

“这私生女也太惨了。唐珞浅从小到大多少人捧着,肯定都站在她那边。更何况圈里但凡身世正派的,最讨厌就是这种外面小三的孩子,不整她才怪。”

“可是听说那个唐染眼睛不太好哎,他们偷偷给她往饮料里兑酒也就算了,还把人绊倒了……会不会有点过分了啊?”

“小三的孩子,活该倒――”

一道阴翳突然被投在身前长桌雪白的餐布上。

手里还叉着小点心的女孩一愣,下意识抬头。然后她看到一张清隽俊美的脸。

只可惜那冷冰冰的、满溢着暴躁情绪的眼眸破坏了这张脸无暇的美感――

“人在哪儿。”少年人声音沙哑沉冷。

女孩被吓得点心掉到桌上:“什……什么人?”

“唐、染。”

骆湛一把扯掉了白衬衫前的领结,攥紧的白皙指背上绷起淡蓝色的血管。

忍耐和理智绷在悬崖前的最后一根发丝般细弱的弦上,少年人声音字字如颤――

“她现在在哪儿!”

唐染是人生里的第一次,度过这样一个忙碌却空乏的生日。

她被唐世新领着,和那些从未见过面的长辈们问好,然后被祝福,还会接到礼物。

礼物曾经是她在生日里最期待的东西。她期待的不是它的价值本身,而是礼物所寄寓的那份祝福――有人在乎你,在乎你的生日在乎你的感受,感到被爱是永远幸福的、令人向往的。

只是在今晚唐染才发现,原来这世上只有来自极少一部分人的礼物才寄寓着她所期望的那些东西。

绝大多数并不是――那些应该工于心计和城府的大人们,递来礼物时甚至连眼底的讥诮和轻视都遮掩不住。

或者是不屑遮掩吧。

毕竟在如今骆家和唐家以外的人眼里,她仍然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而已。

唐染微垂下眼。

和那些陌生的长辈们问候过后,唐世新让人送她到了宴厅旁边的侧厅。

这边的面积稍小些,还有供客人坐下休息的沙发区。侧厅里人也少了许多,唐染在这里才觉得勉强能呼吸了。

只是……

唐染抬头,看向侧厅的另一个方向。

宴厅的灯火非常明亮,几处水晶吊灯近乎刺目,让她原本就恢复不足的眼睛视物变得更困难了些。

所以此时即便唐染努力去看了,仍只能看见那边站着几道身影:性别都看得模糊,更别提长相面容和那些人的神色目光了。

只是虽然看不清,唐染却能感觉到他们在讨论自己――带着恶意、还会传回几声嘲弄笑声的那种。

“小姐,”宴厅的侍者端着托盘走到唐染身旁,躬身,“这是您要的果汁。”

唐染回神,抬手去接:“谢谢。”

水晶玻璃的杯体在灯下晃出虚影,唐染握了个空,调整了一两次才接到杯子。尽管看不分明,但侍者似乎愣住了。

唐染犹豫了下:“抱歉,我眼睛看不太清,所以没有接到。”

侍者一愣。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唐染手里的杯子。想起刚刚拐进侧厅前被那几个年轻人拉住然后兑进去的酒精饮品,侍者张口想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两声讥诮的笑。

“既然是个半瞎子,那还办这种场合做什么?”

“就是,空折腾得我被我爸拎着耳朵叫回来,还以为什么事,结果是参加这么个生日宴。”

“唐珞浅成人礼那会儿都没这么隆重吧,一个小三生的孩子……呵呵,真是可笑。”

“……”

那些刺耳的话传过来,唐染不必抬头也知道是那个角落里的人走过来了。

她攥着高脚杯的手指绷得微颤。

指腹间的杯壁冰凉,冷得她心里发抖,但她知道自己此时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

所以她绝不能露出一丁点怯意,更不能表露一点在乎――否则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唐染指尖轻颤着,匆忙地抬起杯子抿了一口果汁,想平复心里的惶然和不安。

然而。

“咳――咳咳……”

一口辛辣刺激的液体呛下去,唐染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脸色很快就涨得发红。

在她身旁不远处,恶意的笑声扎堆地响起。

“哎呦,看把人家小姑娘呛得,多惨啊。你们也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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