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两银子对沈琼而言并不算什么,可对她而言,却意味着许多。
江云晴自小便没什么长处,唯有女红算是拿得出手,故而这些年来始终没落下过,但那时的绣品也就仅限于好看而已。但离开恒家,跟在杭姑姑身边学刺绣后,却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大有进益,绣品渐渐从形似转为了神似。
她自己都没料到能有如此长进,她原以为这要归功于杭姑姑的指教,可杭姑姑却说,技巧并非最重要的,她如今是眼界、心胸日渐开阔,不再像当年那般困于一方天地,故而才能领悟。
江云晴倒也不敢将这夸赞全盘认下,但自从从恒家离开后,她的确是少了许多烦恼,也不必再整日里瞻前顾后,能够静下心来去做事了。
“我先前一直不知道将来该何去何从,近来倒是渐渐有了眉目……”
江云晴原本的犹疑与懦弱褪去许多,模样虽未变,可整个人看起来与当初在恒家后宅之中时,却已经是相去甚远。
沈琼听她讲述着将来的打算,心中也莫名觉着高兴,眉眼不自觉地便弯了起来。
“阿娇,多谢你,”江云晴看向她,真心实意道,“若非是你当初想方设法地将我从恒家给带出来,我怕是还在那里沉沦着,命途未卜,更不会有今日。”
沈琼轻轻地捏着汤圆的爪子,向江云晴摇了摇,示意她不必客气,片刻后又忽而好奇道:“你觉着,我从前是个怎样的人呢?”
江云晴想了想,如实道:“重情重义,凡事随性而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采青便随着桃酥过来了,手中还拎着一坛老酒。她是一个直性子的人,爱憎分明,如今也不说什么感伤的话,只对着沈琼笑道:“来,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先前在宫中之时,云姑便提醒过她酒量不好,故而沈琼是滴酒不沾的。如今时隔三月再回到家中,故友重逢,再加上并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便索性放开喝了。
只不过以沈琼的酒量,就算是“放开喝”也没多少,三五杯之后便醉倒了,由众人扶着回房歇息去了。
倒头一睡,等到彻底醒过来时,便已经是第二日了。
兴许是因着在宫中养成习惯的缘故,沈琼早早地便醒过来,翻了个身,恰见着枕边的汤圆。她有些恍惚地揉了揉眼,这才想起昨日的事情来,忍不住笑了声。
“云姑的确没诓我,”沈琼撑着坐起身来,对听到动静后进门的桃酥道,“我这酒量,说一句‘不好’都算是高抬了。”
“姑娘你自小就是这样,”桃酥上前来伺候她穿衣梳洗,随口道,“今日醒得倒是早,若是从前,想必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沈琼并没解释,只笑道:“那等明日,我就多赖会儿床再起。”
采青昨日到最后也醉了,便索性留在这边过夜,等凑到一起吃早饭时,便顺道提起了这几个月的生意事宜。
“总的来说,生意之事一切顺遂,京中的铺子营收渐长,周遭的铺子也渐渐稳下来了……”采青有条不紊地汇报着。
先前闲暇之事,云姑倒也同沈琼提过家中的生意,但却不会像如今这般详尽。
沈琼专心致志地听采青讲着,心中大致有了数,沉默片刻后开口道:“等过会儿用完饭,我随你到铺子那边看看去吧。”
失忆的坏处如今便显出来了,虽不至于要从头学起,可除却京中的胭脂香料生意,南边还有许多生意和铺子,一一熟悉下来便要耗费不少精力。
但好在这并不用着急,有云姑和采青等管事在,她尽可以慢慢来。
沈琼在铺子中留了大半日,先是四下熟悉着,后来则开始同采青聊起生意相关的事宜。她虽不记得旧事,但在生意之事上仍旧敏锐得很,触类旁通,学得很快。
“你说,我现在是不是索性什么都不管,更划算一些?”沈琼同采青一道出了门,开玩笑道,“若不然眼下费精力学了,赶明儿病好了,又将旧事都想起来,岂不是白费力气?”
采青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你这话倒也有道理。”
沈琼见天色尚早,便没急着回家去,而是同采青在这周遭闲逛,问些日常之事。
“那是京中最有名的绸缎庄了,要不要进去看看?”采青指了指远处,问道。
沈琼点点头,慢悠悠地随着采青过去,她倒也不缺什么,只是想看看这绸缎庄是如何经营的。
这铺子的店面极大,且还分上下两层。
沈琼打眼一扫,楼下大堂是留给寻常的顾客,而楼上则是招待贵客,送茶水点心等物,让人坐下来慢慢挑的。
才刚一进门,就有丫鬟殷切地迎了上来,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沈琼一眼,随即便将人往楼上请。
沈琼先打量着一圈大堂中的布置,方才随着那丫鬟上了楼。
说来不巧,才刚一上楼,便听见有人在说些什么。
沈琼好奇地看了眼,随即意识到那应当是对婆媳,听着话音,像是婆婆在规劝媳妇不应太过奢靡。而那媳妇虽竭力压抑着,可神情与话音里都已经透着些不耐烦,若不是碍着尚有外人在,怕是就要忍不住争执起来了。
一旁伺候的丫鬟则是借着整理布料避开来,很是知情识趣。
沈琼随即便挪开目光,并不想让人不自在,结果下一刻便听见身旁的采青冷笑了声,她疑惑地偏过头去,极小声地问:“你认得?”
采青却没什么顾忌,不阴不阳地笑了声:“何止是认得。”
作者:接下来的更新可能不会很规律,大家不用专门等,晚上八点有就是有,没有就第二天双更补。
ps.这个月底会完结
第75章
沈琼忘了旧事,云姑同她讲的时候,也都是挑挑拣拣,除了些必不可少的,大都是能让她高兴的事情。至于那些不大如意的、扫兴的,并不会多说。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沈琼对于面前这对曾与她有过纠葛的婆媳毫无印象,起初还只当是采青与她们有什么旧怨。
不过等到那对婆媳注意到这边,齐齐地看过来后,沈琼留意到她们的目光,随即便知道有旧怨的不是采青,而是自己。
沈琼不记得旧事,故而压根不能理解,为何那位相貌生得还不错的夫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会如此……一言难尽。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厌恶与记恨,还有不易察觉的畏惧,生生地将她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
至于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则显莫名有些心虚,也不知是曾做过什么事。
婆媳二人神态各异,但都透着些尴尬,沈琼轻飘飘地笑了声,并没上前去多说什么,而是在另一侧的桌旁坐了。
这绸缎庄的丫鬟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看不出对来,但谁也没多问什么,连忙沏茶端点心来招待。
沈琼才刚坐下没多久,那对婆媳便离开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坏了心情的缘故,最后竟什么都没买。
采青将此看在眼里,嗤笑了声。
她原就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再加上徐月华当初的行径着实过分,如今这厌恶便丝毫不加掩饰。
“那是何人?”沈琼漫不经心地挑着布料,随口道,“云姑仿佛并没同我提过。”
“不提也罢,”采青喝了口茶,嫌弃道,“都是些过去的旧事了,这种人,提起来也是坏心情。”
沈琼倒是愈发好奇起来:“横竖无事,你同我讲讲。”
她觉着,自己先前应当不是个会轻易结仇的人才对,着实是有些好奇,怎么招惹了这么一对婆媳。就方才那神情反应,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采青犹豫了下,一旁的丫鬟随即知情识趣地退开来,沈琼又追问了句,她便也没再隐瞒,挑挑拣拣地将当初的旧事给大致讲了。
说起此事,少不得就要提及方清渠这个人。
云姑是从未提过他的,故而沈琼对此一无所知,如今从采青这里知晓,很是惊讶了会儿。她压根没想过,自己竟然还曾有过这么一段情|事。
方清渠这个人,倒也算不上坏,毕竟当初他也算是真心对待沈琼,还曾为此放弃过一些事情。只不过到最后要放弃的太多了,他便生出了退却的心思。毕竟那时有母亲极力反对,沈琼又双目失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医好。
于他而言,与其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舍弃那么多,倒不如娶了一心爱慕他的座师之女,从此仕途便能顺畅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