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羽看一眼后面,没有看到阿爸的车,有些担心。明明就应该跟在后面的阿爸却不见了。
陈白羽很担心,立刻给阿爸打电话,原来阿爸走错了路。
陈白羽让小面包车的司机等在路边。
陈白羽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蹲在路边哇哇大哭。
有些痛,发泄不出来,好像刻在了骨头上一样,是要痛一辈子的。
陈白羽不敢再让阿爸开车,坐上车,系上安全带。
阿爸坐在车后,眼眶通红,还要给人打电话,安排丧事。找‘土狗佬’挖坑,打造棺材,找做法事的人,找人帮忙在坟地旁边搭棚子......
很多很多。
本来,在回到农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这手准备了。但因为阿妈的身体好了起来后,阿爸就取消了。
但是,没想到,阿妈突然的就去了。
听着阿爸一个个电话的打,陈白羽的心揪痛揪痛的,那种被人搓圆揉扁的痛,说不出口的痛。
当初阿妈在京都医院的时候,就一心想要回家,但到最后......她死的时候,还是不能回家。
眼泪刷刷的流,模糊了她的视线,甚至看不清路。
如果,她能警醒一些,发现阿妈今天的异常,意识到回光返照,早些回家......
“小小五,你妈,真的,真的......没有了呼吸吗?她说想要回家的。”阿爸抹一把脸上的泪,“她说想要回家的。在京都的时候,她就跟我说,想要回家。”
“她......我就不应该带她来玉林医院的。我,我就应该让她在家里。”阿爸呜呜的哭得像个孩子。
其实,阿妈的确不太想再去医院的,因为她怕,怕自己回不了家。但家人都怀抱着希望,所以阿妈不想让大家失望,或者她自己也还是抱有希望的,希望能活下来。
即使只有千分之一不到的机会,她都想要试试。即使很多医生都已经摇头了,但阿妈还是坚强的等待期待奇迹的出现。
在玉林医院,医生说有好转的时候,阿妈是开心的。她是真的希望能够活下来,活得更长久。
就好像她说的,‘我不在了,你阿爸怎么办?’孩子大了,能陪伴在身边的也只有老夫老妻。
阿妈是希望陪在阿爸身边的,她在努力的活着。即使很痛苦,她也想要活着。虽然,在很多时候,她痛苦得想要解脱,但在清醒的时候也是想要活着的。
“她说想要回家。我......”阿爸痛苦的无助心口,呼吸不过来,太痛了。
陈白羽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爸看着陈白羽沉默,双手捂住脸,哭得无声又心酸。
回到农场的村口。
村口的大芒果树已经因为枯黄而被砍掉了,再也没有了大芒果树。
不少人站在村口,都是来帮忙的。
伯娘、婶婶在车刚停下的时候,就扑了过来。
‘怎么就不等一等?等一等就能回家了?怎么就不再坚持一会,就一会就能回家了。’
青姨扑过来,抱着阿妈哇哇大哭。
阿妈和青姨都是米婆做媒,两人的关系也好。阿妈去了,青姨哭得要晕过去,抱着阿妈不愿意撒手。
“动了。”
“手,手动了一下。快,送回家去,她想回家的。”
“她要回家的。”
“不回家看看,她怎么能放心?”
“不看看,她怎么舍得走?”
“快。开车,回家去。快。”
陈白羽脑袋很沉,看人带着叠影。
是啊。
没有了呼吸不代表人就死了。
阿妈。
她的阿妈还在。
陈白羽看着阿妈被放在大厅里,看着被扯掉尿管的阿妈的身体突然的跳了跳。
“阿妈。”陈白羽扑过去,想要和阿妈说说话,最后的话。
她祈求着,希望阿妈能突然醒来,和她说说话。
即使只有一两句,或者只要睁开眼睛看看她就好。
但是没有。
阿妈也只是跳了跳,然后就没有其他动作。
“人去了。”
“回到家,她能安心去了。”
“她怎么都要回到家才去的。”
......
“准备丧事吧。”
陈白羽被五婶教着给阿妈换衣服,她昏昏沉沉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眼泪不停的滴落。
但五婶说,不能把眼泪滴在阿妈身上,会不吉利。
陈白羽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好像回到了上辈子,好像看到阿妈去世。
陈白羽觉得很难受,很难受。
头很重,很痛。
她想要说话,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堵住喉咙,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陈白羽双手掐住脖子。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海水里,海水从她的口、鼻、耳等进入她的身体,让她慢慢下沉。
她甚至两扑腾的力气都没有,慢慢的下沉。
陈白羽用力甩着头,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但不能,她却好像又置身于一片的火海中。
她好像能感受到自己被火灼烧时候的疼痛。
火辣辣的痛。
她甚至还能闻到香喷喷的烧肉的味道。
陈白羽觉得自己要被烧死了,然后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人摸她的额头。
冰凉冰凉的。
感觉就好像是被烧得光秃秃的她,被抛进了一桶冰水里去。
“小五,醒醒。”
“小五。”
陈白羽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很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阿爸阿婆担忧的眼神。
眨眨眼,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陈白羽觉得头很重,“难受。”
她好像做梦了。
她好像回到了上辈子。
“没事了,没事了。”阿婆联系的摸摸陈白羽的额头,然后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的擦万金油。
“发烧了。很快就好。”
“我头好重。好难受。我想要吃雪条,想要吃冰凉冰凉的东西。”陈白羽扁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阿爸阿婆,眼泪汪汪的。
“很快就好了。”阿婆瞪了阿爸一眼,“都怪你。走什么夜路?”
阿婆看到陈白羽脖子上的手指印的时候就想要骂人了,真是的。
阿爸也心虚愧疚,他也不知道会碰上那样的事情,害得他家小五病了。的确是他的错。
他就不应该带着陈小五走夜路的。
陈白羽有些疑惑,她只是发烧而已,和阿爸有什么关系?
“我应该是刚考完高考,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突然放松,身体不适应,所以才会发烧的。”
“很快就好了。你们别担心。”
陈白羽不知道,家里人已经把她的发烧归咎于‘碰到了脏东西’‘沾染了晦气’,已经开始准备找到人来做法事,然后再去找村里的人借米来帮运。
因为陈白羽的发烧,阿公阿婆把阿爸狠狠的给骂了一顿。
明明就可以在宝鸡镇住一晚再回来的,偏要走夜路。
阿爸既担忧又愧疚。
阿婆给陈白羽擦了一身的万金油后,又给她端来一碗臭气草加艾草和姜片煮的水。
真不想喝。
但是,看着阿婆担忧的眼,陈白羽只能捏着鼻子一口闷了。
“好难喝。”陈白羽的小脸皱成一团,“阿婆,你忘记加薄荷了。”所以,全是臭气草的味道。
“一会再加。”
阿婆给陈白羽盖上被子,让阿爸看好陈白羽,然后拿着小篮子出门去化米来帮运。
陈白羽觉得很困,身体很重,很快就睡了过去。
但不一会又被热醒了。
“阿爸,我很热。”陈白羽很委屈。
阿爸手里拿着大毛巾,不停的给她擦汗。
“很快就好。”
陈白羽想要扯开被子,但被阿爸阻止了,“出一身汗就好了。”
哇哇。
好难受。
陈白羽想要跳起来,想要泡在冷水里。
好热。
整个人好像正挂在火堆上烤,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正在被烤得出油的烤鸭。
脆皮烤鸭。
陈白羽浑身不舒坦。
不舒坦了,小脾气就涨了。
“阿爸,你背背我。我难受。”
“好难受。”
“阿爸,我想吃雪条。我就要吃雪条。”
“好。背背。”
阿爸把陈白羽背起来,在屋里转里转去,好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她。
陈白羽趴在阿爸宽厚的背上,慢慢的睡了过去。她隐隐约约的想起,上辈子,她被黄蜂针扎成猪头的时候,也是这样哭着找阿爸要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