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茗抬起眼眸斜她一眼,从鼻腔里轻哼出声,表示答应。
骆思存也不计较她的无礼,忽道:“从尊贵的公主沦落到以色侍人的玩物,溧阳,你可有后悔过?”
骆思茗乍然听见“玩物”二字,立时瞪圆了一双杏眼,恨声道:“我到今日这地步,不全都是你造成的吗!你明知盛初寒不是个好东西,还设计我嫁给他,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从小到大你总是这般假惺惺的,我早就受够了!你有什么资格以这种语气来问我?”
骆思存“啧”了一声,““看来你是一点也没有变过,也罢,当我没问。”随即摇着头起身往门口走去。
她同门外的侍卫交谈了几句,那侍卫一脸不耐烦,直将她往屋内赶,门“啪”的一声再次关上。
骆思茗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刚干什么去了?”
“我想去见乌铎皇子,没想到被拦回来了。”骆思存语气里的失落毫不掩饰。
骆思茗心思一动,暂时压下心头不屑,放柔了声音道:“你说说看,要见他作甚?好歹我同你也姐妹一场,说不定能帮你同他们打个招呼,毕竟我也不是真正的人质,无非是陪你装装样子罢了。”
骆思存有些迟疑地看向她,“当真帮我?”
“五皇姐你尽管说就是。”她很快点头。
有所谋便是五皇姐。
骆思存暗暗嗤笑一声,面色却不显山露水,随即微叹口气道:“说给你听也不是不可以,你得先保证让我见到乌铎才行。”
骆思茗故作郑重地“嗯”了一声,骆思存这才正色道:“想必乌铎此时已经发现自己身边无人可用了,但据我了解,北蛮向来以强者和军功为尊。只要乌铎能够再次立下大功,成为让盛初寒忌惮的人,那他这反想必也造不起来了。”
“他们都自顾不暇了,这功去哪里立?”骆思茗不以为然道,“你说得未免太简单了些。”
“我这法子,不需要他们亲自去做些什么。”骆思存指尖搭在膝盖上点了点,“大梁和北蛮百年争斗,周边小国至始至终隔岸观火,其中最有实力的当乃东国。早闻东国国主喜爱美人,若此时乌铎挑选一位貌美且身份尊贵的女子献于他,求得东国大军前来支援——当然,也并非真要他折损羽翼,明面上结盟便可叫盛初寒不敢再妄动。而且只要乌铎促成了同东国的结盟,北蛮王想必也会大肆嘉奖他,那时还有谁敢对他不从?”
骆思茗闻言,仔细思忖了一番,明白过来后不由大喜过望,兴奋地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跑去。
“溧阳,你去哪儿!”骆思存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骆思茗挣脱了下没挣开,眉间升起一抹恼怒,另一只手狠狠将骆思存推开,嘴边噙着趾高气扬的笑,“多谢五皇姐的好计策,妹妹这便代替皇姐将此计献于乌铎皇子。若乌铎皇子夸赞于我,说不定我心情好了,便在他面前为皇姐说几句好话了。”
说罢再也不顾骆思存如何震惊,同门口侍卫打了招呼后,便随着一名侍卫迅速走了。
骆思存在原地装模作样喊了一会儿,直见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坐回雕花木桌旁,倒了杯茶饮下,方才还平淡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冷意。
*
灯火摇曳,常州城中喊声震天,彻夜喧阗。
骆思茗被带到乌铎面前时,他正为盛初寒的事发着火,眼见好几名小将都相继投靠盛初寒,议事厅的桌子都被他掀坏了两张。
好在骆思茗带来的提议仿佛及时雨般,浇灭了他一切躁怒。
他迅速集结一干幕僚,商议此计的可行度。
骆思茗攥紧了手心,略显紧张地等在外头。
半个时辰后,乌铎终于从议事厅出来,见他脸上愁容不再,骆思茗心头一喜,连忙迎上去,“六哥,怎么样,都商定好了吗?”
乌铎拉过她的小手摩挲了两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可惜,嘴上却道:“这个计划很好,我已经命人开始着手准备,同时我已经修书一封,务必将美人于三日内送往东国。如今我们闭城不战,又有长鸾公主在手,谅大梁也不敢强攻。这三日里,我便同盛初寒那小子好好玩玩。”
骆思茗听到这里,却是变了脸色,“怎么,不是将我五皇姐送去东国吗?若她不去,这常州城中哪儿还能找到什么别的有身份的美人?”
“有的。”乌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的好溧阳,你不就是吗?”
骆思茗脚下一踉跄,面色煞白,几乎站不住脚,“六、六哥,你莫要再开玩笑了……五皇姐才是更好的人选啊。”
“我可没心情开玩笑。”乌铎捏起她的下颚,安抚道,“长鸾公主于我大有作用,我看盛初寒此次急着反我,八成跟她脱不了关系。她不行就只有委屈你了,你放心,待我将盛初寒打得翻不了身之时,我便去东国接你。”
骆思茗眼里饱含泪水,拼命摇着头,“不、不、我不要去……六哥,我不要去!”
乌铎闻言,眼中闪过不耐,但还是温声道:“你也知道眼下的情况,若你不去,我真的没把握能短时间将盛初寒同其党羽一举拿下,乖,听话,那东国国主长得也不差,你就将他想象成我,很快,我保证很快就去接你回来。”
眼见她仍是咬着下唇犹疑不决,乌铎心一横,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继续蛊惑道:“你帮我立下大功,等你回来后,我定娶你当我王妃。一旦盛初寒倒台,不止北蛮的王位,就连你们大梁的王位,都会是我的,到时候站在我身边的女人,也只会是你,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要说对这番话一点儿也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乌铎已经做了决定,饶是她再不愿,想必他也能想出让她愿的办法,横竖都是献身,倒不如令他愧疚,这样她还有个盼头。
更何况,东国国主至今未立下王后,若是乌铎将她当成弃子,她也有自信凭着姿色在东国再次搅弄风雨一番。
良久,骆思茗终于点了头,而后双手抱紧乌铎,狂乱地亲吻上他的嘴唇,企图用这最后的温存让他多记得她些。
当然了,在离开之前,她可不会忘记沦落到如此处境还在算计她的好姐妹。
坐上去东国的华贵马车后,路过常州城东南一隅,骆思存特意在外头停了片刻。
她撩开车帘,眼见整条街都被封锁了起来,士兵们带着口巾包了双手镇守在四面,不让任何一名疫病患者有逃出来的可能。
里头哀嚎四起,腐臭味直冲入鼻,骆思茗阴沉的脸却忽地诡异笑开。
骆思存,你也可以去死了。
*
在常州城下蹲守了两日,景无虞终于蹲守到了北蛮守卫撤下的时刻,他施展轻功,利用龙爪钩,轻松跃过城墙,趁机进了城。
他谨慎行进,却发现整座城已然,四处都死气沉沉,街上横七竖八倒满了穿着北蛮盔甲的尸体,显然盛初寒和乌铎已经交过战了。未接到情报,他也不甚清楚到底谁胜谁负。
一路畅通倒省了他不少功夫,但他心中仍不敢大意,决定先问清楚情况。
虽未见到北蛮兵的踪迹,但据观察,常州百姓似乎还有一部分留存在此处。
敲了好几户人家的门,里头明明传出了声音,却皆门庭紧闭,好不容易有位老者开了门——说是开,也不过是虚开了道门缝。
景无虞连忙拱手行礼,温声问道:“老人家,请问常州城这是怎么了?”
老者脸上透着不自然的潮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后才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从外头进来的?”
“正是。”
“城门开了?”
“未曾,”景无虞回答道,“只是城墙上已无北蛮军把守。”
那老者听到这话,略显不可置信道:“难道那群北蛮人走了?”
“看这情形,应当是。”
“可算走了,可算走了……”老者脸上似哭似笑,然不过高兴一瞬,便又沉下脸来,再说出口的却是赶人的话,“你既是外头来的,那打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吧,哦,出去之后告诉他们,千万别再放人进来,这里已是一座死城了。”
“嗯?”景无虞微愣,神情慢慢凝滞,嘴唇平直向下抿着,不发一言,桃花眼蒙上了一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