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祝没什么牙,只喃了几口饼就吃将不下了,嚷着回屋头喝粥去。
桌上如此来只剩下三人了。
阿土见何皎皎持重如金,严正的叫人难以接近,沈寒在一旁却自在随和,又绝无矜才使气的模样。
他便开口和沈寒闲话道:“沈公子,何大人,您二位可真叫人羡仰,怪道百姓家都传说,你们是琴瑟和鸣,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鸳鸯呢。”
皎皎听了这话,当即要喷茶,只耐忍住了,憋的脸脖通红。
沈寒还斯文吃着餐点,双眸一刻不离三矾九染的画布:“不过是私巷传闻罢了。沈某卑微,怎可与何大人相提并论、举案齐眉。姑且我算她个护卫罢了,再无其他。”
皎皎听闻此语,又不好辩白,见沈寒气韵不变,温雅如常,只补充道:“沈公子与我相比,年龄尚幼,且有大好年华呢。况我与沈公子却是清水之交,性情相和,肝胆相照,再无其他。”
阿土却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哦……”
饭毕,阿土先要离席了:“何大人,我此刻要去圣婴湖畔祭奠那两个婴孩了,他们今日水葬于湖。我与他们同病相怜,都是遭了祸,毁去了容貌的,岂不叫人多哭两把呢。”
说罢那阿土眼圈一晕的红,便要告辞去了。
皎皎只点点头,却推搡了沈寒一把,使了个眼色:“寒儿,你也去祭奠婴孩吧,也替我表表哀思。”
这是沈寒第一次听皎皎叫他“寒儿”,直听的他牙酸脚软,发丝起竖:“姐姐,我去就是了。”
因此阿土便与沈寒同行着来到了圣婴湖边。圣婴湖水仍清澈无边,渺渺白烟微笼着岸上的砂石。
湖边泊着一艘小船,上面的驾娘招呼着阿土和沈寒上了船,那驾娘便行船夹泥的往湖心去了。
沈寒从薄雾中望去,湖心果然停着一口挂着冥帆的大船,那便是要祭湖的婴孩所在了。湖中另有几艘百姓的船,都是前来祭奠婴灵的,也都逐一往大船处靠拢着。
大船上牛秦氏和孙家媳妇,只抱着两个木盒,随着身旁年轻巫祝的祷念,也附和着哭念着禳灾避邪的咒语来:“你主阴,我主阳,二路不同行……魂兮……且去……”
咒语念罢,两家母亲便把亲儿烧好的白骨,从盒中倒到湖里去了,只留下两晕水花来,久久不能散尽。
沈寒哪里禁得起这等阴鸷场面,早已吓得不轻了,只遥遥拜过两家人后,便拉扯着一旁洒眼抹泪的阿土道:“咱们……可以……回去了吗?”
阿土悲切地点点头,驾娘应声便把船往回撑了。
就在此时,圣婴湖上却突然狂风大作,白烟四起,那湖心大船尚且撑的住风浪,其余的小船却都随风漂转着,一瞬的功夫便打翻了一半。
沈寒最怕游水,眼看着自己的船要翻了,他情急之下,只左臂挟着驾娘,右臂拉着阿土,飞身跃起,从湖面上点踩了数步,嘶风逐电般回到了岸边。
上岸后,沈寒只瘫坐在地,气息不稳:“怕是不少人翻入水中了,且待我去救。”
那驾娘忙拉住沈寒,自己却早已满脸红晕,羞答答地谢道:“多谢沈公子相救,不过这湖上之人,皆早已见惯了圣婴湖风怪,都是些好水性,不要紧的。”
阿土也在一旁和着:“是啊,恐怕这湖里只沈公子不会水了。”
果然不消片刻,那些湖上的人,早已翻正了船只,一个不少地游上了舢板。
沈寒只对那阿土道:“怪不得拉你回来时,你身轻气稳,一点儿也没受惊。”
几人寒暄了半刻,别了那驾娘之后,沈寒便同阿土回去了。
医馆院内。
“寒儿回来了?”皎皎正坐着批公文,只听见脚步声就急着喊了一句。
“何大人莫急,沈公子且在住处换鞋呢。”
皎皎一抬眼,见回话的竟是阿土,沈寒这小子定是又跟水犯冲了。
阿土说罢便辞了何皎皎,称要照看病人去了,过了一刻钟,沈寒才穿着新换的布鞋走来了。
“何大人可真不会体恤下人,明知道水里的勾当,我是不大十分熟的,还叫我去闹水。”沈寒说着便拿起茶盅,轻轻抿着。
“你不是我的下人,再如此说,我便要恼了。”何皎皎拿着羊毫笔,细细蘸着朱砂:“此次我叫你去,是想让你多看看此地民俗,总觉得也许有用。”
沈寒才稳下心来问道:“姐姐觉得那凶手,未必是周……什么氏吗?”
皎皎眉目轻皱:“周刘氏。是不是连你也觉得,这几日女人的名字忒难记了,什么牛秦氏,孙李又周刘的……”
沈寒轻轻一笑:“姐姐若是嫁了人,断不可埋没了你的好名好姓,别去叫什么张何氏、赵何氏的,多没趣。”
皎皎合上公文,只笑拿着朱砂笔要往沈寒脸上涂写:“你小子整天惦记着我嫁人是吧,我若嫁人了,且把你卖了当嫁妆,也能值上一百两呢。”
沈寒忙夭笑着说道:“不惦记不惦记,我去守那枯井去!看有没有其他贼人。”
说罢沈寒便跑远了,那身影只如一阵清风。
却说废太子赵星川这几日,全是照着何皎皎给他的医帖保养的,几时卧床修养,几时去泡温泉,都照着那帖子来。
这医帖保养明目甚多,都是上等的消遣,甚合享福人的口味,便是好人,也能给活活养废了。
这一日赵星川又抱着自己的沐盆儿,踏着木屐去医馆旁的温泉处晃荡,他来了这几日,早和些老乡混个面熟了。
但那些百姓见了他,却不甚爱搭理他,毕竟赵星川此刻是个身形懒散,头横长疤的假和尚,虽说模样倒好,却也一股子颓劲儿。
“老乡,野个才见了你,咋个天天来啊,骚青的很啊。”赵星川学起此地方言来,腔调也刻意捏得一股土腥味儿。
那乡民只一脸鄙夷:“你个秃和尚,俺家乡话不是你这么说的,装啥大尾巴狼来。”
赵星川没有和乡民们打成一片,却也不甚介怀,只独自去了一眼没有人的温泉。
那眼泉叫做猴泉,顾名思义,里面泡的都是当地的猴子。
作者:快要结案了~有些细节可以推断凶手,只是TA现在还不承认罢了
第28章追真凶天崩地裂
泉水里头正泡着一群猴子。
水中央那只金睛红毛的老猴王,正给自己娇媚的猴老婆温吞地逮着虱子,周围臣服的猴儿们也都静静泡着汤泉,闭目养神,这正是一副猴间极乐的温馨画面。
赵星川踢踏着木屐往泉水边一站,猴王见那秃人今日又来了,只呲牙咧嘴冲着他,谁知那猴王老婆,竟盯着这个颓美的人类出神,眼眸生波,厚厚的猴唇也冲着他揪起来了。
赵星川不理那猴王的示威,也没看见猴妃暗送的秋波,他径自踏进泉池,直直往里一坐。
“嘻……舒坦……”
谁知赵星川这一泡,身子下得太猛,竟把汤泉的水溢出了一大片,还把几只身量轻的小奶猴儿给溢了出去。小奶猴儿被“泼”到了外头的石头上,全都咿咿呀呀地奶叫着,呼唤着猴儿妈们。
赵星川也没太在意,毕竟扎进温泉里的那一刻实在舒爽至极,温暖微烫的泉水包裹着四肢,水中的小鱼儿也聚集在脚边吸弄着,舒服的让人昏昏欲睡。
闭目小憩一会儿后,赵星川感觉眼前似有红色的霞光映照着自己,待他睁开眼,却看见猴子们竟站在温泉沿上一个个睖睖睁睁,白着眼,把一排火红透亮的大屁/股,整齐地高抬着对准了他。
这是来自猴群最高等级的蔑视,尤其那猴王的屁/股,火红如海上初升之日,灼灼生辉。
赵星川仍不介怀,饶是这样,他还把泡着汤泉里的巾子拧了拧,叠在了脑门上,又哼起小曲儿来了。
医馆廊沿下的竹桌旁,何皎皎处理完连日的公文,又开始思索当下的杀婴案了。
她在神思中连连锁定了数人,一一仔细推敲着,却又摇了摇头。那周刘氏却死口不认,若能得个不用刑的法子,使她招了也算功德一件。
恰在此时,公羊抱着一枚药枕过来了。
“何大人,这是医馆里特制的安神枕,里面的合欢花有解郁之效,见你日夜忧思,我就送给你了。”
何皎皎接过那枚药枕,只宜静地回礼:“公羊姐姐,我都说了勿叫我何大人,还这般多礼。不过我素来睡眠安好,还是多谢公羊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