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抛去家世而言,任西平未必不如宇文宣。
须知,大齐威名赫赫的神武将军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就耳濡目染地开始接触兵器战事,之后更是跟随父辈亲上沙场,从军多年,可谓是家学渊源。
相比之下,任西平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相传虎威将军少年时,只是边境某穷乡僻壤里一介小小屠夫,彼时流寇扰乱民生,四处作恶,百姓穷顿困苦,日子实在难过,一家老小糊口都成问题,哪里能买得起肉?
眼看着猪肉铺生意越来越冷清,渐渐难以维继,隔壁那漂亮小哥儿更是瘦得皮包骨头一般,马上就要饿死人,任西平恶狠狠地骂了声贼老天,拿起杀猪的家伙,手起刀落,将三个正在挨家挨户打劫的高壮外族人直接剁了。
因着战火蔓延多年,夷狄蛮族又数次侵扰,搜刮民脂民膏,侥幸存活下来的边民不超过十分之三,且个个被逼成了懦弱怕事的性子,轻易不敢出门,所以街市上本来就只有寥寥几人,遇到如此血腥的一幕,都吓得抖似筛糠,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任西平浑不在意地又补了几刀,猛一抬头,正看到那半年前搬到他家隔壁院落的漂亮哥儿站在拐角处,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
“他娘的!”任西平忍不住烦躁地爆了句粗口,其他人看到也就算了,怎么偏偏让他给撞见了。哪怕任西平从未与哥儿相处过,无父无么,一个人野兽般四处刨食,没有受过什么正式教导,可也知道,小哥儿们秉性柔弱胆小,稍微大点声跟他们说话都能吓个半死,更何况是看到血淋淋的杀人场面,那还不记个半辈子,一见自己就哆嗦啊。
完了,这辈子没啥指望了,任西平绝望地想到,沮丧地恨不得拿刀捅死自己。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沉默。
过了约有盏茶工夫,那漂亮哥儿扶着墙壁慢吞吞地走过来,身形单薄消瘦,跟张纸片似的,嘴唇也毫无血色,灰头土脸,气息奄奄的样子。
然而,落到任西平眼中,却觉得那鼻子那眼都是说不出的好看。
周雨饿得狠了,稍微走两步路都觉得头晕眼花,他来到任西平面前,停下脚步,缓了一会,气若游丝地问道:“有干粮么?”一双眼睛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亮得惊人。
任西平呆若木鸡:“……干,干粮?”
周雨艰难地白了他一眼,实在没有力气再多说话。
任西平回过味来,连忙矮下身,将三具尸体从头到脚扒拉了个干净,恨不得把人家亵裤都摸一遍,最后不负周雨期望,找到了两块大饼,全都塞给了他。
周雨也不客气,抱着大饼,蹲到地上一顿狼吞虎咽,像极了饿死鬼。
“昨天晚上,我不是刚往你家门口丢了块肉吗?怎么就饿成这个样子了?”任西平搔了搔头,又是怜惜,又是疑惑地问道。
周雨恢复了些精神,又咽下一口饼子才轻描淡写地说道:“被人抢了。”
任西平眉峰一抖:“谁?!”
“除了那群禽兽,还能有谁?”周雨想到那块肥瘦相间,颜色鲜嫩的猪肉,顿时觉得嘴里的饼子失了滋味,忍不住往地上的死尸脸部啐了一口,骂道:“呸!”
任西平忐忑:“我杀了人,你不觉得害怕?”
周雨一脸莫名:“怕个鬼,这种衣冠禽兽,多杀几个才好呢。”
任西平差点控制不住抱着周雨脑袋啃上一口,他|奶|奶的,这小哥儿太对自己胃口了,不娶回家都对不起老天爷。
那天晚上,一穷二白的任西平用仅剩的两斤猪腿肉,将周雨拐到了自己怀里,这也是任西平此生最为得意的一桩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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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嗯,以后有机会的话,想写一写普通种田生活,至于白檀这种,还是老老实实当他的君后,母仪天下吧,啊哈哈哈
第86章 美貌小哥儿(十八)
天还未拂晓, 荣宝打开寝殿大门,望着灰蒙蒙的晨雾,一抹极浅极淡的鱼肚白,翘首以待,不时回头偷着觑一眼白檀, 见这位主子镇定自若,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不由暗自赞叹一声:怪不得能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果然是个人物。
白檀在书案后坐了大半夜,将几份重要奏章密报一一阅览完毕,心中对司承砚所做之事有了猜测。
又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司承砚率领一众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回了长生殿。
赵一亲自搀着司承砚, 将人交给白檀,恭敬地行礼后躬身退下。
白檀察觉有异,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见司承砚面色惨白, 薄唇紧抿, 额头处沁出了些细细密密的汗珠,着急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司承砚轻轻□□一声,虚弱地笑了笑:“在骠骑将军府不慎被宇文宣的走狗发现, 左肩膀处挨了一箭, 没什么大碍, 已经敷药包扎过了。能收获几员大将, 尤其是将任西平收归朕用,受点小伤,倒也值了。”
白檀吓了一跳,连忙关怀道:“可要召太医来瞧瞧?”
司承砚却执意拒绝:“不行,虽然被那些人发现行藏,但他们目前还未确定朕的身份,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若是我受伤的消息泄露出去,反而节外生枝。”
“亏你还是一国之君呢,怎么总是三天两头的受伤?”白檀明白司承砚的话在理,但心下仍觉得惴惴不安,拧着纤长双眉,不大高兴地望着他。
司承砚奔走了一夜,劳心耗力,合该是疲惫不堪的,闻听此言却精神一振,展颜而笑,眉眼熠熠生辉,将人抱入怀中,柔声道:“檀儿教训得对,是为夫错了。”
白檀差点被司承砚这浑不在意的态度气到发笑,面无表情地训斥他道:“自己的身子,也该好好看顾,都受伤了还不安分,我是该夸你身残志坚吗?”
司承砚听他如此说话,忍不住闷笑出声,“檀儿莫怕,为夫不会有事的。”
荣宝极有眼色地退出寝殿,吩咐十几名身着莲青色的宫侍捧来洗漱用品,站在朱红色的房门外屏息等待。
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处,闲话家常,又将司承砚的计划反复推敲了几遍,唯恐出一点纰漏,毕竟事关重大。
“君后。”司承砚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明显有些触动,语调沙哑而低沉,带着些微的润泽,温和的视线落到白檀身上,眼疾手快地握住少年手指,缓缓摩挲几下,笑吟吟地说道:“等到诸事了却,四海升平,我就能安安静静,陪你一起终老了。”
白檀置若未闻,担心司承砚伤口,难得强势地瞪了九五之尊一眼,摆脱对方钳制,扯开这人身上玄色绣祥云纹的交领长袍,定睛一看,果然见到雪白的纱布上渗出点点猩红,又是气恼又是难过地说道:“该!”
司承砚心疼地轻抚白檀眉心,柔声道:“檀儿乖,我不疼。”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白檀却听得鼻头发酸,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一叠杂乱无章的画面突然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恍惚之中,隐约窥见一个抹高大修长的背影,以及对方身上深深浅浅的血迹,白檀怔然片刻,情绪莫名低落下去,径自垂首不语。
司承砚忽然闷哼一声,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处,心脏好似遇到熊熊烈火煎熬,疼得他险些呻|吟出声。
朕这是怎么了?司承砚费解地看向白檀,须知,即便是昨夜中箭之时,他也不曾感受到这噬骨剜心一般的痛楚。
司承砚还欲进一步探究,外间荣宝却放低了声音唤道:“陛下,已经卯时三刻,还请陛下君后起身。”
白檀看向司承砚缠裹着纱布的肩膀,不安地询问道:“可要休息一日?”
司承砚摇头道:“不可,倘若今晨未能按时早朝,只怕会彻底坐实那些人的猜测,到时候没了顾忌,谁知道他们会如何丧心病狂?”
“既然如此,便继续演戏给他们看吧。”白檀沉默着起身,点燃一炉沉水香,驱散殿内淡淡的血腥气,又倒了杯热茶予司承砚喝,好歹让他脸上多些血色,不至于露出破绽。
一切收拾完毕,司承砚语气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宫人静默无声地鱼贯而入,熟练有序地依次奉上牙粉,巾帕,并热水香膏等物,供两人使用。
正在此时,有一长相普通,气质温柔可亲的哥儿越众而出,殷勤地来到白檀身后,拿起梳子,认认真真地梳理着他满头泼墨似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