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还是怕不合规矩。”淑妃纠结着。
“什么贞洁礼法规矩,都是无中生有的东西,世人生编乱造出来作践女子的。人活在世,怎能受这些东西束缚?”云舒正色说道。
这句话石破天惊,淑妃立时张大了嘴巴。
台下的桌案上,易玄英正端着酒杯,突然手一颤,杯中酒水洒了大半。
抬头望去,皇帝正对着淑妃说话,看不清楚表情,只能看到白皙的侧脸,记忆中锋锐的线条,在金灿灿的灯光下却带着一种暖意。也许是因为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天然带着阳春三月般的和煦。
那是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易玄英手轻轻颤抖,心中的震惊如惊涛骇浪一重重涌上来。只是因为那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易将军?”
易玄英悚然惊醒,转头望去,江图南正一脸好奇地望着他手中的杯子。
易玄英不动声色地搁下,笑道:“刚才心里头想到一件往事,有些失态。”
“是因为听到淑妃娘娘提起令妹的事情了吧。”江图南不紧不慢地道。
易玄英笑了笑,不置可否。
淑妃之前要求为易素尘册封的声音不小,他们几个重臣距离御座不远,都听到了。只是皇帝之后说了什么,因为压低了声音,只有易玄英这等内宫精湛的高手才听见。
第65章 五内俱焚
云舒知晓自己这句话有违这个时代, 刻意压低了声音,看到淑妃一脸震惊, 他温声道:“你回去可以仔细想想, 都是积德行善,若为了礼法规矩这等东西, 连善行也不能做了, 那礼法规矩是不是恶法,是邪规?”
淑妃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皇帝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却又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可震惊之余,却又有一种爽快。
云舒也不急着催促, 这时, 一个仪表堂堂的儒雅中年臣子上前, 脸上带着恰好到处的笑容。
云舒一眼认出,就是原主的便宜岳父, 林贤妃的亲爹, 礼部尚书林全潇。
这位虽说是个墙头草, 办事能力也上佳, 所以原主也愿意让他在职位上干下去。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对新朝忠心耿耿,只要能对得起自己俸禄和职位,不起反心,原主都能容得下。
林全潇先是敬酒,之后含笑说起了朝中一件大事。
开春选秀!
“陛下,开春的选秀是历朝历代的惯例, 何况如今内宫空虚,陛下正该广纳妃嫔,延绵皇统……”
林全潇一本正经劝道。殿中不少臣僚,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新登基的皇帝第二年选秀一般是固有的章程,既为了稳定人心,也为彰显恩泽。
眼下又是新朝,更需要以联姻来让诸多朝臣放心。
之前入宫的淑妃、德妃这些人,是拉拢盟友心腹,入宫都册封了高位。第二波选秀,就该轮到朝中新投效的臣子了。而且从延绵子嗣上讲,选秀也是迫在眉睫的。
不少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在打着主意。
云舒觉得堵得慌,后宫里这几个他都觉得麻烦了,还要再塞新人。
还没想好拒绝的理由,淑妃先冷着脸开了口。
“陛下,听闻开春要先有春闱,只怕朝政繁忙,陛下可要多保重身体。”
云舒大喜,立刻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新朝方立,朕正该披肝沥胆,殚精竭虑的时候,哪里有心情在女色上分神。先将春闱弄好了,选秀的惯例,虽说是在开春,但历朝历代也不是每年都选,三五年一次也是有的。”
皇帝一脸忧国忧民的严肃,林全潇只好恭维两句,悻悻然退下了。
大概是这天在宴席上的话起了效果,之后数日,朝堂上也没有大臣再提选秀这档子事儿。
作为一个铁血上位的帝王,最大的好处就是极少会有人胆敢忤逆他的意思。
于是,云舒重新恢复了上朝批折子练武功“三点一线”的生活。
这一日傍晚,云舒批完了折子,去找易玄英练武功。
一转眼两人在一起习武也两个多月了。
这些日子便宜师傅的身体渐渐痊愈,日常行走已经没什么妨碍了,只是气运一时难以恢复。
前天他去探望,谢景特意问起这些日子他的武道进展。
出于炫耀心理,云舒没提自己多了个新师父的事儿。
谢景听着,果然非常满意。自己没有在旁边督促,这家伙依然进步神速,嗯,孺子可教。
只是她严厉惯了,心里头高兴,也只板着脸嗯啊了两声,说等过几日自己亲自验证一番。
……
想起某人询问时候冷肃的表情,再看看眼前易玄英这春风化雨般的笑容。
对要换回来师父这件事……还真有点儿恋恋不舍啊。
“怎么了?”易玄英接触到他的目光,温声问道。
云舒回过神来:“没有,只是在想这一招走势太过花哨了。”
“这一以惑敌为主,杀招在后续。若要重杀伤,需要化繁为简……”易玄英不厌其烦地说着。
看看人家这教学态度。云舒再一次感慨。
要不是遇到了易玄英,他还以为这世上师傅教徒弟都是那么变态严苛呢。哼哼,完全可以寓教于乐,师徒融洽嘛。
而且最关键的是,绝不会因为自己吃零食这种事情对自己吹毛求疵翻白眼。
甚至还会……
“陛下也练习了这么久,不如歇息片刻。”
“好啊。”云舒从善如流地道。
易玄英陪着云舒进了凉亭内。
桌案上摆着红泥小火炉,上头是香气扑鼻的清茶,还有几样配茶的点心和果子。
跟易玄英出来练武功,云舒从来不带牛奶和甜食零嘴,崩人设也得有个限度,被昔日的死对头看到自己还在喝奶……云舒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
“一起坐下吧,不必见外。”云舒随口说着。
易玄英也没拒绝,顺从地坐到了云舒的下首。
这点儿也让云舒赞叹,相处日久,他发现易玄英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同谢景一般,并不会拘泥于君臣之别。
如果换了戴元策他们,云舒敢肯定,无论相处多久,都不会这样随意地跟自己平起平坐。
跟易玄英练武的这两个月,最大的收获是心魔对自己的影响力已经降到最低点,云舒能感觉到,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彻底消失了。
会这么快消失,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态度吧。
这些时日他感觉,易玄英对自己更加真挚,甚至还带着让他说不清楚的亲近。
就如同现在,易玄英坐定之后,自然而然地拿起桌上的零食——松子,开始替他剥壳儿。坚硬的松子壳儿用内力一捏,就像瓜子皮一样裂开,露出甘醇的果肉。
白嫩嫩的松子仁儿很快堆满了一小碟。云舒只负责吃就好,别提多爽快了。
易玄英又从桌上的小茶炉倒了半杯茶水,推到云舒面前。
随口说道:“陛下若是喜欢,可以带点儿甜食来,或者在茶水里加些冰糖。”
云舒一口茶水含在嘴里,险些没喷出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有这个嗜好的?不会是便宜师傅告诉亲哥哥的吧?她也过分了,明明是两个人的小秘密。
易玄英眼神晶亮,继续解释道:“陛下虽然不好甜食,但练武功体力消耗甚大,吃些甜食可以更快补充体力。或者吃些甜口的水果也行。”
云舒反应过来,原来不是便宜师傅出卖了自己。
“只是臣的经验之谈。”易玄英颇为怀念地道,“少年时候练武功最辛苦的那段日子,舍妹经常给臣送些甜食补充,一来二去,觉得还挺好吃的。”
他望着云舒,目光专注。
“说起来,那些甜食大都是她自己做的。”
便宜师傅竟然会做饭?云舒震惊了。
“其实她厨艺不佳,烧个菜能把锅底烧穿,只有点心还擅长那么几种,都是甜口的。”
这也足够让云舒震惊了,他看得出来,谢景平时不太喜欢吃甜食的,竟然会做吗?果然是为了亲哥哥。
想了想,他郑重问道:“改天朕让她做点儿尝尝,你觉得,可行吗?”
易玄英有点儿被噎住,旋即又想笑,自己现在那位妹妹冷着脸做点心的样子,只要想象一下,就觉得天崩地裂。
“她已经好几年没动过手了,未必还记得。”易玄英委婉地劝道。
云舒对这个说法非常鄙视,“不可能,点心这种东西,只要会的再过几年都不会忘记。”他上辈子也在家搞过几样甜点烘焙,现在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