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打着,中年汉子还想要将女子往楼里拖拽,奈何女子抱着门前的柱子,死活不从。
云舒抬头看去,高楼门上横着一个匾额,写着“倚红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内中人来人往,划拳酒令不断,脂粉香气飘逸。楼里干什么营生的不问可知。
见云舒神情不悦,立刻有太监扮成的小厮上前喝道:“当街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管得着吗?”中年汉子放缓了拳头,扫了云舒几人一眼。
这等江湖上厮混的人,一眼就看出云舒是主人。上下打量衣着配饰,都只是中等富户模样,便冷笑一声,“关你屁事?奉劝一句,少管闲事可保平安。这婆娘可是我花了三十两聘金买来的。”
云舒蹙眉道:“既然说是聘金,就是明媒正娶,她是你的妻子?”
“是啊,那又怎么样,老子欠了债,若是还不上,就要砍手跺脚,只能把这婆娘卖了抵债。”
女子大哭起来,“你当初求娶的时候,立誓一定会善待我,如今我父母俱亡,你就将我的嫁妆败光,又日日在这里狂赌烂嫖,欠下的债竟然要将我卖入这见不得人的肮脏地方来。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中年汉子大怒,一记耳光甩下去,女子被打得半边脸肿了起来。
“臭娘、们,要不是你整日里唠叨,我怎么会日日破财,几个月都不见翻本的。”
云舒怒道:“国朝律令,纵然奴婢也不能滥用私刑,更何况是妻子。”
中年汉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哪朝的律令,不会是前头大梁朝的吧?哈,告诉你,管你哪朝哪代,男人教训自己婆娘都是天经地义!”
云舒怒极反笑,“难不成娶了一个女子,就从此可以任打任骂,发卖杀害都天经地义了?”
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有些人见那女子形容萎靡,也有些同情,却无一人出言阻止。
若是掳掠良家女子发卖,自然有官府处置,但如今这男子卖的是自己妻子,便是天经地义的。
倚红楼门口也站着几个龟公护卫,笑着打圆场道,“黄老六,你也别太重手,若打坏了,能值几个银子?”
又有人朝云舒笑道:“这位小公子若是可怜她,不如多来咱们楼光顾她两次。生意好了,自然忘了前头的伤。”
“可不是嘛,咱们楼的姑娘可是极会服侍人的。”
云舒看着年纪轻,意气重。在这等人眼中,是最好的肥羊。
黄老六上前继续拖拽。
“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从的!”年轻女子哭喊着。
云舒还想要再开口,却见谢景上前,飞踢一脚。
也不见她如何用力,就看到倒霉的黄老六整个人飞了出去,当空十几米之后,才扑通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溅起满地浮尘。
云舒转头看着谢景。
谢景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
“废话太多。”
云舒噗嗤笑出声来。跟果然恶人讲道理是白费口舌,还是直接动手来得痛快。
唉,谁让自己是个从法治社会穿过来的守法良好公民呢。
黄老六从地上爬起来,瞪着谢景,难以置信。这家伙看打扮不过是个小厮,竟然敢对他动手。
大叫一声“畜生竟敢!”就愤怒的公牛一般冲了上来。
立刻被东锦司的人拦下了,之前皇帝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们也不敢上前打扰云舒“以理服人”的兴致,如今看到主子动手了,自然无所顾忌。
“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恶贼,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算什么好汉,狗屁兔儿哥,来青楼是跟着主子卖屁股的吧!”眼看着冲不过去,黄老六污言秽语对着谢景辱骂起来。
谢景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上前道:“你们让开。”
两个太监看了云舒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赶紧双双闪避开去。
黄老六直面谢景,上下打量了两眼,猛地爆出亮光,“你是女人!”
纵然穿着男装,又用了黄粉,离得近了,还是能从精致的五官和玲珑的身段看出端倪来。
谢景冷哼一声,不等他开口,直接上去就是一拳头。
黄老六也是习过武的,却完全不是对手。被打得连连后退,龌龊心思上来,猛地一招袭向谢景胸口,谢景微一偏身,这招虎爪没有抓中她胸口,却击中肩膀,将一片衣裳撕扯下来。
沈月霜惊呼了一声。
同时谢景一脚击中黄老六胸口,将人再次踢飞了出去。这一次飞得更远,摔得更惨,落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
谢景站稳了身形,冷淡肃然,完全就是一代宗师的风范,如果不考虑破碎的衣裳的话。
其实冬天的衣裳厚,外衣虽然撕裂了,里头还有素白的中衣,只是露出些脖颈肌肤。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位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而且脖颈胸口的肌肤莹白如玉,毫无瑕疵,脸上多半是化了妆的。
谢景倒是没什么,沈月霜急地团团转,四周不怀好意的男子也都盯着衣衫破裂的地方猛看。
云舒道,“这样回宫也不是办法,先找衣裳换上吧。”
谢景披上银灰色的斗篷,点头,“刚才路过的地方我看到有一家绸缎庄。”
云舒吩咐留下两个人处理这里的后续,就带着人去了商铺。
这时代大规模的绸缎庄,都兼售成衣。
“这家彩云庄我以前也来过,他们家的重光锦是一绝,用银线织就暗纹,再上头布明线花纹,裁制的衣裳白天看是一种图案,夜晚又是另一幅图案,流离生辉,特别亮眼。”望着绸缎庄的招牌,沈月霜两眼放光。
云舒笑问:“你之前在这里做过衣裳?”
沈月霜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之前叔母带我来过一趟,只是没有合眼的花样子。”
云舒心里头敞亮,说是没有合眼的,只怕是不敢要吧。在将人调入东书房之前,夏德胜将两人的身世履历查了个清楚。
沈月霜的身世有点儿类似红楼里的史湘云。她出身宁安伯府,父亲本是伯府嫡长子,可惜天不假年,二十不到就病逝了,留下她这个遗腹子。母亲在她七岁那年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之后沈月霜依附着叔叔婶婶生活。叔父继承了爵位之后,是个庸碌之人,原本就平庸的宁安伯府每况愈下。再加上自己也有很多儿女,对这个前头兄长留下的孤女自然算不上多好。
沈月霜说是伯府嫡出的小姐,却每天要做针线到半夜才能歇息,所以生生练出了一手好女红。
“既然如此,就一起进去挑选几身。我来买单……呃,付钱。”
沈月霜大喜过望,两年前来彩云庄,是婶婶为了自己两位堂妹去赴泰源侯府的宴会,专门出来准备衣裳。看着那些漂亮的重光锦,月华缎,她也很喜欢,却不敢开口,毕竟两位堂妹想多要一件,都被婶母厉声呵斥了,最终她只挑选了一条不起眼的云锦裙子。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谁不喜欢漂亮衣裳。
进了店铺,立刻有殷勤的管事迎上来。
云舒被引入偏厅歇息,谢景和沈月霜则被侍女带着去了楼上挑选。
云舒坐在小厅等着,心情非常不平静。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也很想去看看那些漂亮的小裙子,可惜为了人设,只能在这里喝茶水。
彩云庄招待顾客非常周到,不仅有独立的小间,备了茶水点心,甚至还有消遣的话本子。
云舒心不在焉翻了两页,就听见身后门声响动。
这么快就换好下来了?云舒诧异,女孩子挑选衣裳,怎么也得换上七八套吧。不过想想某人雷厉风行的作风,效率高也正常。
转头望去,云舒一怔,来的竟然不是谢景,而是沈月霜。
她换上了一身粉蓝色的撒花流仙裙,外头罩着一层湖蓝色薄纱,原本脸上的黄粉被洗去了,眼睫毛带着水润的光泽,宛如一支雨后的海棠花,明艳而纯净。
“这么快。”
“不敢劳公子久候。”沈月霜抚摸了一下脸颊,不自在地道,“奴婢想着过会儿要坐马车回……家,就净了妆容。”
云舒能理解,换上了美美的新裙子,当然要用最好的妆容搭配。
厅内原本有侍女在,瞪着沈月霜满是惊艳之色。刚进店铺的时候因为有黄粉遮掩,还看不出这般娇美的容色。卸了妆竟然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