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抱着孩子上了楼,回到家他将小喇叭放在沙发上,李母坐在一旁招呼小喇叭吃水果。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向下看,远远地看到古州言还没走,靠在车头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与李淮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静静凝视,李母正在剥橘子,酸甜的味道飘在空中,飘到李淮面前。古州言保持着抬头看他的姿势,忽然,冲他笑笑,像打球那天一样,是年轻干净的笑容。橘子的味道,涌入李淮鼻腔,不知为何,好像顺着古州言的笑容流到他心底。
古州言开车离开,李母的声音响起:“你在窗子那儿傻笑什么呢?”
李淮回头,听到问题,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在笑。他坐回沙发上,掩饰道:“没什么。”
李母很喜欢小喇叭,一直陪着他玩,等到张睿来把孩子接走,她还特舍不得,留父子俩在家吃饭。张睿因为家里还有事,婉拒之后抱着小喇叭走了。
李母坐在沙发上叹气:“唉,家里还是有孩子热闹些。”
李淮无语,李母见他不当回事儿,把他拉到身旁坐下:“小淮,不是妈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该考虑考虑了,结了婚有了孩子,才像个正正经经的家。”
李淮挠头,同她插科打诨:“怎么,你和我不是家?”
李母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我要不在了呢,你一个孤家寡人,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李淮搂住她撒娇:“别胡说,有你在才是家。”李母被他这么一撒娇,催婚的事也不好再说了,只好拍拍他的头:“你呀,多大人了还像个孩子。”
李淮笑笑,问她:“最近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母摇头:“你别说,这次这个医院感觉效果明显多了,我听说是家私立医院啊,这得多贵啊。”李淮身子一僵,含糊道:“有效就好,钱的事你别操心。”
他逃避地回了房,瘫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手机忽然响起,古州言发来的:我到家了。
李淮:嗯。
古州言:淮哥。
李淮:嗯?
李淮回了消息,就见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再没收到消息。他盯着手机界面,等了半天没见古州言再回复,正想把手机放下,它忽然一震,古州烆来了电话。
李淮深吸口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借起电话。
“最近有进展吗?”古州烆单刀直入,李淮每次听到他的问题,都觉得他很像一个八卦记者。
“我们今天……去了游乐园。”李淮犹豫着,还是说了实话。
“呵,这么快就约会了?”
“不是约会,只是……”只是什么,李淮也编不出来了。李淮换了话题:“你还不告诉我,要我做什么吗?”
“急什么?我一开始不就告诉你了吗?要你接近他,等我需要什么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你目前做得不错。”古州烆语气里透露出愉快。
李淮不说话,古州烆又问他:“你俩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关系?”李淮反问,心里却打鼓。“呵,我让你接近他,要让他信任你,是信任到文件可以随意翻的那种,短期内就能对你格外信任,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我当初只答应你,接近他获取信任,没有说,没有说……”李淮急了,语速加快。
“OK,OK,你不愿用美男计,想和他做兄弟也可以,只要,你到时候能完成任务,不然……”古州烆点到即止,声音却阴森森的,让李淮如坠冰窟。
挂断电话,他才发现古州言又发了微信过来。李淮看着手机屏幕,知道屏幕变黑,映出他颓废的一张脸,逃避地将手机丢掉,他瘫在床上,手捂住眼睛,自欺欺人地借此喘口气。
直到李母叫他吃饭,李淮才从床上坐起来,他习惯地开屏,却发现手机关机了。颓丧地给手机充上电,他就出了房间。
李母看他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不太好,担忧地问:“怎么搞得,哪里不舒服吗?”
李淮摇摇头:“可能上午太累了吧。”
李母就催他赶紧吃饭,吃了早点休息,李淮顺从地坐下,食不知味地吃着晚餐。今天李母又做了麻婆豆腐,她想起古州言,就问:“州言今天不是和你们一起去的玩儿?你这孩子怎么没留他吃饭,上次招待不周,还说下次好好招待他的。”
李淮闷闷地开口:“人家很忙的。”
李母不高心地瞪他一眼:“你这孩子,一点人情世故不懂,不说人家是你领导,要好好处好关系,就说人州言怎么也算你朋友了吧,下次叫他来家吃饭。”李淮无奈点头,然后放下碗筷回了房。
手机充好电自己开了机,他解了屏,才想起古州言的消息他还没有回复,便点进去看。
看到信息的一瞬间,李淮愣在原地。手机仿佛烫手般被他丢在床上,他打开房间的窗户,风争先恐后涌入,让他稍微冷静了些。李淮仰头看天,脑子里浮现出从前上学时学到的一句话:“德不孤,必有邻。”当时老师解释,这句话是说有道德的人是不会孤单的,那个时候李淮深以为然,一度拿它当了座右铭。
天上只挂着几个零稀的散星,连月亮都蒙了层灰,不似往日皓洁,李淮点了根烟。
烟雾散在空中,李淮想,他好孤独,古人诚不欺他也。
Y的消息还安静地躺在手机里,【我们在一起吧】。
第16章
到了周日,李淮依旧没有回那条微信,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下午他送李母去医院做透析,逃避似得将手机丢在家里,以为这样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回家时,已经是傍晚,手机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晚上十点,李淮打开手机,纠结着该如何回复,他想要不要装作没看到,这样古州言应该也不会再提起吧?拿着手机来回把玩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闷雷,偶尔突然天裂般响一下,吓得人心惊肉跳。
还没考虑好该如何回复,手机忽然在李淮手里响起来,正是古州言打来的。
李淮拿着手机像烫手山芋般,丢也不是接也不是,铃声执着地一直响,窗外天空酝酿的一场大雨终于砸了下来。李淮缓慢地按了接听,然后一点点拿着手机靠近耳朵,他没有说话。
听筒传来呼吸的声音,但古州言也没有说话,李淮拿着手机推开窗,雨声更加清晰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古州言先开了口,他低沉地唤了声:“淮哥。”
“嗯?”许久的沉默让李淮的嗓子突然哑了,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却吐不出去,他不确定古州言听到没有,但也没再敢开口。
“下雨了。”那头说,声音没有重量。
“嗯。”这次他清晰地回答了他。
“我……害怕打雷。”古州言说道。
李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古州言继续说:“是不是有点可笑?”
“不啊,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
“那你呢,害怕什么?”
李淮没有回答,反问他:“你在哪儿?”
古州言没有追问,回答他:“在家。”
“那你赶紧睡觉吧,睡着就不害怕了。”
“我睡不着。”李淮听到手机里又是一个巨响的闷雷,“咣铛”一声他听到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
“州言?”李淮轻声唤他,隔了很久,那头才应了声:“嗯。”
又是片刻沉默,古州言又道:“淮哥,你会唱歌吗?”
“额……”李淮犹豫了一下,“你想听吗?”
古州言没有回答,电话里的雨声和窗外的雨声重叠,让人分不清身在何处,又是几个雷声响起,李淮听到古州言的呼吸声变重了,他咬咬牙,给他唱起了歌: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
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
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
李淮边唱边理清了自己的心情,他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充满了勇气,他悄悄地打开门下了楼,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伞。雨太大了,他费力地撑着伞,却佯装镇定地唱歌。
我将生命付给了你
将孤独留给我自己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